馬車裡,年近及笄的城主小姐坐姿端莊,杏眸裡含著有禮與微不可察的心不在焉,腿上臥著的貓兒尾巴一擺一擺,
“季某不懂賞此等風雅之物,讓小姐見笑了。“
季隨雲笑回,他今日一身月牙白長衫,兩鬢各抓起一點髮鬆鬆的用一只玉簪束著,其餘披散,綠眸微彎,雙手交握擱在疊起的長腿上,既是優雅,又比昨日多了幾分隨意的慵懶。
“不看便不看,哪來什麼見笑不見笑,大人客氣了。“
兩人官腔的對話一來一往,馬車也漸漸駛入鬧市,過了鬧市約一刻鐘,便是城主府的守衛範圍。
他此行來除了給君瑾花的大婚祝賀,另一目的便是與景苑城主相談要事,奈何那城主要事相談之外,老想把他跟他那寶貝獨生女湊作對,甚至為此做出諸多試探,這讓他煩不勝煩。
好在這城主女兒似有了意中人,主動與他保持著適度的距離,還算是個省心的,若她需要外力上幫助,他並不介意推她一把,也好早些解脫。
"大人近年似乎對這黑白素色特有喜好,該不是有了什麼奇遇?"
話語間,城主小姐好奇中帶點玩笑的問,在她印象裡,如此風度的男子衣裝不該如此寡淡。
季隨雲聞言,唇邊笑意幾不可見的一滯,很快又推展開來。
"不過是…有些心血來潮。"
也許會延續一輩子的心血來潮。
忽地,車子一頓,外頭傳來車夫的喊。
“大人,前方似乎有什麼事,堵了。“
“繞道吧。“
“是。“
馬鞭一甩,車子便轉了彎,入了一旁的小巷。
噠噠噠噠。
快馬的蹄聲急促的響起,季隨雲手指微動,指節擊在車門上,車夫了然,靠邊讓出道來,那城主小姐露出新鮮的神色,推開了窗去看。
在景苑城中騎馬的人是少的,一是地域關係、二是時段限騎令,因此大部分人多以轎子或者馬車來代步,她會好奇也是有理,他沒有阻她,提醒了讓她注意些沙塵後便由了她去。
馬蹄聲越來越近,直至呼嘯而過。
那是一騎純黑的駿馬,駝著不少行囊,騎者以身影看來是位女性,但沒看清臉。
“…多謝讓道。“
輕如棉絮的聲音,轉瞬即逝,一下就掩蓋在了蹄音下。
“原來還是個禮貌的。“
城主小姐恍然,袖子微掩,遮去揚起的塵囂,關了窗準備繼續回程,卻見季隨雲刷一聲猛地站起,三兩下就出了馬車,奪了馬夫的馬,鞭子一甩,不過一眨眼就絕塵而去。
留下她與馬夫兩兩相望,疑惑漫天。
***
沐沐發現事情大條的時候,是季隨雲在後頭的喊。
自己的名字蘊含內力的衝進自己耳裡,在耳膜裡迴盪的感覺,實在是恐怖非常。
靠,哪裡不對?!
她明明走的是西城,易了容,也沒遇見任何形似美男變態的人,他又是哪裡冒出來的???
想不到是因為聲音而暴露的沐沐驚呆了,捏緊韁繩,大黑感受到她的緊張,跑得更快,身後的聲音稍微被拋下了些,仍緊追不放。
追得那麼緊,難不成是得知了她武功幾乎廢掉的事,所以趕著來報復?
依這人的錙銖必較的程度,是絕對有可能的。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的沐沐,落跑的信念更屹立不搖了。
風刮得很強,就算戴了面具也能感受到疼,沐沐壓下身子,自動忽略了那一聲比一聲危險的呼喊,越來越骸人的輕柔語調,還有其中漸起的暴虐之氣。
撕去偽裝的虎,露出了銳利的獠牙。
只待捉住從對手降格而成獵物,就會馬上一口斃命。
是多記仇啊,跟那安子舟簡直一個樣!
心臟跳的飛快,她努力集中精神在控馬上。
現在的話,即使是運上輕功,速度也是遜於馬匹的,不趕快出城,跑得了一時也跑不了太遠,以他的權勢而言,被找到只是早晚的事。
沐沐只能往前,盡量拉開兩人的距離,聽他所騎的馬的蹄聲判斷,應該是普通的拉車馬,只要能出城,是有機會甩掉的。
季隨雲的聲音停住了,隨之而來的,是馬鞭奮力抽打的脆響與馬兒的哀號,儘管只響過一聲,也能感受到那力道有多重,鼻間敏銳地捕捉到腥氣,是血的味道。
完全不想回頭,涼意湧上她的背脊,此刻無聲勝有聲。
漸漸,城門就在眼前,大門卻是在緩緩關上,守衛紛紛聚集過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後面那個傢伙下的命令。
過得去嗎?
過不去的後果,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
不能過也要過去。
寧願死也要死過去!
沐沐牙一咬,高高拉起了韁繩,大黑發出高亢的嘶鳴,縱身一躍,往那就要徹底合上的城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