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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十二点二十三分,伦敦城一片凄风苦雨。距离演唱会散场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手机右上角16%的电量显示鲜红瞩目,我仍穿着那条见鬼的黑色闪片旗袍裙,发丝散乱,哆哆嗦嗦的站在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公交站台。
    初春阴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能凭空长出针尖和锋刺似的,滂沱大雨和无边的黑夜每分每秒都在跟我可怜的身体争夺热量,我已经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个喷嚏,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爬上皮肤,过不了多久冷雨和北风就会把我生吞活剥。
    搜遍全身只找到三张纸币,加起来共十二英镑,乘出租车回市区基本不可能了。达芙妮……达芙妮大概以为我正跟尼克春宵一度。
    一想到尼克,我不禁挫败的抱头蹲下,同时发现左脚还套着丽兹酒店的白色室内拖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扪心自问,他温柔风趣、相貌堂堂,身材也恰好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劲瘦有度,我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接吻时还好好的,当他开始抚摸我的身体,伸手拉下裙子拉链时……我只感到了恶心。
    没错恶心,以及恐惧。
    像被谁狠狠扼住咽喉,那种生理性的不适让我喘不上气,一些很不好的片段浮现在脑海,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发冷。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从套房里跑出来的了,但愿前台小姐没把他误会成嫌疑犯。
    电量很快从16%降到了15%,通讯信号谜一般忽强忽弱,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向达芙妮求救,一通来自艾瑞克的电话打了进来。
    “你在哪儿?”他那边很安静。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正常一点儿:“我……还在外面。”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哥哥冷笑一声:“我想也是,半小时前米歇拉给你打了两通电话,你都没有接。”
    “艾瑞克,”又一阵冷风吹过,我决定不再打肿脸充胖子,想笑就笑吧,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你能不能来找我?”
    “现在?”他很诧异,“你到底在哪里?”
    我打开谷歌地图,发了个地址给他。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出租车潇洒过弯,稳稳停在马路一侧,穿着长风衣的艾瑞克健步如飞,嘴里咒骂道:“该死的,你怎么——”
    他注意到我左脚的拖鞋,目光倏地变深:“先上车。”
    我脸皮很厚的揪住他的风衣袖子,妄图挤出两滴眼泪博取同情:“现在很晚了……能不能先去你那儿?”他不像动容的样子,我只好继续装可怜:“明早就走,我保证。现在达芙妮肯定睡着了,那栋公寓过了十一点就会多出一道自动锁,你知道的。”无论如何不能让达芙妮,或任何一个朋友发现萨曼莎可能患了恐男症,或性爱恐惧症,或别的什么奇怪疾病。我不能让人发现那个混球对我造成了远超我自己想象的伤害和影响。
    绝对不能。
    车里一时寂静,司机大叔响亮的吹了声口哨。
    艾瑞克的大学比我印象中大一点儿,深夜依然灯火琳琅,时不时有戴着眼镜、神色疲乏的学生从图书馆跑出来抽支烟醒神,或是去自动售货机买袋玉米脆片什么的补充体力。他带着我一路七弯八拐,刷了三四道门禁才抵达目的地。
    不大的一间卧室,里面附带了一间独立卫生间,我看到他书桌上摊着几本厚厚的资料,笔记本电脑开着,马克杯里的饮料已经彻底凉透了。
    “你先洗个澡。”不一会儿,他从衣柜里翻出T恤和一条大浴巾,一股脑塞到我怀里。
    卸妆膏护肤品肯定不必想了,女士内衣……我猜他也不会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卫生间,迎面扑来艾瑞克的味道。
    我知道这么说非常矫情,但是那种味道很难用语言准确形容。家里常用的碧柔洗衣珠、某种气味清淡的须后水、油墨,再加上一点儿薄荷味的沐浴露。这个味道让我觉得熟悉、安宁,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绳索,借力浮出了水面。
    当我踩着他的拖鞋走出浴室,艾瑞克已经换好了睡衣。他似乎不打算立刻开审,棕黄色的眼睛里没有平时那种尖锐到锋利的情绪。
    “你睡地上。”亲哥面无表情的指着地毯,“明天我送你回去。”
    没穿内裤总是让人缺乏安全感,我像只刚学会走路的鹌鹑,扭扭捏捏的绕过他的人体工学椅,抱着膝盖坐进被窝。头发淅淅沥沥的滴下水珠,我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是康斯坦丁事件唯三的知情者,也许……可以跟他聊聊。
    “艾瑞克……”上帝啊,跟他讨论性生活简直羞耻度破表,这个时刻绝对能当选我的人生最糗top10,“我没跟他做。”
    他敲打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嗯。”
    他没有落井下石,说一些诸如‘怎么,是想我夸奖你吗’之类的话让我深感意外,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想我可能……出了一点心理上的小问题。”
    “什么意思?”谢天谢地,他终于把眼睛从冷光屏幕上拔出来了,“你怎么了?”
    我抱着被子,突然不敢跟他对视。心里有些茫然,也有点委屈:“就是,我觉得很恶心……”
    “他碰我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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