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古来稀,历经高宗、圣后、先帝与本朝诸多风浪,依然屹立于朝堂之上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彭公识人的眼力不错,太女殿下愈长大手腕愈圆滑,骨子里的狠劲儿却从未变过。
她若下定决心,就非要达成目的不可。
冯献灵没挽髻,经过方才那番搏斗(?),姚琚的白玉发簪也歪斜旁出,咕咚一声不知滚去了哪里,两人一般的气喘吁吁、衣衫不整,互相怒目而视。
还敢推她?殿下本就嗟恼,晚上又灌了两壶热酒,这会儿醉意上来,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孤闻闺房之中、夫妻之间,有甚于画眉者。”
他是她的妃君,一饮一食、一草一纸都是东宫供给,有什么资格拒绝她、给她脸色看?
姚琚脸色一僵,果然……果然她就是荒淫猥琐,拿他当外面的小倌儿肆意耍弄!大周民风开放,萧史弄玉是一等一的美谈,不少豪门贵女争相豢养部曲、优伶、僧道等,作狎玩待客之用;更有甚者,专门取那尚未长成、身量瘦小的童子,喂以汤药、施以脂粉,使之骨骼封闭,再不生长,一生只能作为侏儒假妓供人取乐。太女妃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他是世家子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争奈眼前这位小娘子不仅是他的妻,同时也是他的君,她若开口,便没有他说不的余地。
“殿下……”僵持了半柱香的时间,郎君一字一顿,缓缓松开十指,“至少容臣整理一下仪容。”
说他古板也好,可笑也好,在姚琚看来,夫妻敦伦仍是一件极庄重的事,不说沐浴焚香、祷告天地,至少……至少不能是眼下这个情形。
眼见目的达成,冯献灵悄悄松了口气,也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衽。依她的喜好,寝殿里只用蜂油蜡烛,熏笼里的一饼刀圭还未燃完,满室暗香中姚琚翻身下床,隔着几重帐幔重新挽发。他手很巧,指骨修长,三两下就将方才散掉的鬓发重新收拢至手心,四下找不见自己的簪子,只好随手从妆台上取了一根她的象牙伎乐搔头。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可是经过了礼部、宰辅、母皇三重筛选,人品才华自然没的说,更难得的是……皎若玉树临风前。母皇偏爱淑人君子,整个后宫、乃至神都都盛行这种貌若好女、满腹诗书的少年郎君,从她父君、舍人刘言一直到长广王李思训(其父李齐是先帝与第一任丈夫所生,因此得封郡王)、最近得宠的薛夙,她见过太多,还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稀奇惊叹了。
不知是耻辱还是紧张,姚琚说话时哑的厉害:“殿下往里挪一挪。”
床榻虽大,毕竟容纳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堂堂七尺男儿,冯献灵登时酒醒了大半,余光瞄到他腿间那团物事的影子,下意识往里躲了一躲。太女妃嘴角紧抿,中规中矩的解她衣衫,神情之严肃叫她不知说什么是好,待要强硬一些,催促于他,从前那些经史子集、王道霸道又都跳出来与她作对,‘以势压人’绝非明君所为,太女殿下看得出来,姚君对自己并无多少男女之情,御人一道讲究张弛有度,是她有求于他、强迫于他,不该再对细枝末节求全责备。
纵使身上有些冷,她还是咬咬牙,硬忍了。
与他想象中不同,尊贵至极的东宫皇太女并不是通体如玉,肤若凝脂,她也白、也软,但身上竟是有疤的,柳叶似的一道,浅浅淡淡亘在胸前。
“这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不料小娘子蚊子般哼了一声,齿间逸出的嗓音又尖又细,叫他也红了耳根。
“三岁识字、五岁作文,七岁自然开始习骑射了。”说完连声催他,“还不把灯熄了!”
帐子里烛影幢幢,人也仿佛迟钝了几分,姚琚忍耐着冲动和燥热,十指微颤的在她身上游走:“怎么从没听说过,殿下原来习武的?”
十五岁的小娘子,胸前两团雪肉恰如两只倒扣的白瓷碗,晶莹澄颤,触手滑腻。这次殿下没理他,她咬着齿关,理智尚存。
有些话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只能忍、等、耐心蛰伏,连在父君面前都不能表露分毫……
母皇不喜她习武,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故,便教十五名武师傅悉数下狱,不日就被当街问斩。当年泰山封禅,回来就给她取名‘献灵’,献灵于天,好请神明赐福,多为大周下降几个子嗣吗?二妹出世时年纪尚小,许多事记不清了,三妹那会儿却是记忆犹新——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压着不肯给大殿下晋位乃是顾忌腹中胎儿,白马寺慧真禅师亲自问诊,说此子极有可能是个男胎,母皇于是千般小心、万般保养,最后诞下一名孱弱如猫儿的女婴。慧真禅师从此“闭关静修”,两位妹妹的生父也一并遁入了空门。
她心酸过、不解过、恼恨过、不平过,最终一切归于平静。母皇首先是君,然后才是她的母亲,就像自己先是臣子,然后才是大周的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