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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扯出一个笑脸,赶紧站起来,手往后一背,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哈哈哈,你们在忙吗?那个……这位哥哥好,我是不尴尬……呸!不是,我是路筠!!”
    年轻男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路进原本点了支烟,神情漠然,此刻也被逗笑,烟蒂落在地上,无声散开。坐在旁边的乔心也在笑,她一边笑一边站起来,准备打开客厅的窗,让烟味散去。
    “……平时业务繁忙不落家,今天回来的倒是挺早。”路进收敛笑意,冷哼了一声,说完这句,又像是后悔了似的,嘴抿成一条线,将手里半截烟戳进烟灰缸,熄灭了。
    沙发上的年轻男人不由皱了皱眉。
    路进年近四十,看上去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全靠生得一副好皮囊。他早年是个混不吝的性格,眉梢眼角三分戾气,走出去说是道上混的都有人信。虽说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略有收敛,冷着脸时也不免令人发憷,路筠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看上去不那么高兴,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客人,疑心对方是什么债主,如今上门讨债来了。不知道这讨债的什么来头,居然让老爸气的乱撒气,导致她这个无辜孩子饱受牵连。路筠抓抓头,她对自己老父亲的狗脾气早就习惯了,按乔心的说法,“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路嘴里说不出好话。”
    她不生气,十分直白,又有点漫不经心,再三拿余光去瞟陌生人,猜测着对方的神秘身份:“……嗯?我以前回来的很晚吗?可老爸你之前不还在嫌我回来的早?今天怎么啦?想我啦?”
    路进一噎。先是瞪了一眼路筠,又忍不住恨恨看了眼那边端着水走过来的乔心——还用猜吗?这熟悉的、厚脸皮的语调,还会是跟谁学的?!
    第7章路筠
    十分钟前,路家。
    乳白色的茶杯上,描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丹顶鹤,那烁烁的猩红,落在关弈的眼底,像是不起眼的血渍,说不清道不明的令人心惊。
    茶已经半冷了。飘摇的绿波澜不起,一只素白的手端起茶杯,嫣红的唇轻轻一抿,露出半分笑意来,那双黑色的眸子投向关弈,平静:“关先生,您不要在意。我家这口子脾气不好,说话冲了点儿。”她这么情真意切的安抚着,那笑容毫无疑问,却是赞同自己丈夫的话,如若可以,关弈相信这女人甚至会为丈夫鼓起掌来——
    关弈的眼眸慢慢冷下来,像杯中的茶。但他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礼貌的笑容:“……我知道,两位舍不得女儿,但是过去的错误应该得以纠正,关家毫无疑问有权利也有能力提供给两个孩子最好的一切……难道两位要为了一己私心,断送孩子的未来?”
    “——我还是那句话,”路进眼神比他更加冷,甚至隐隐绰绰透出一丝杀意来,“老子不卖女儿。”
    “路先生,容我提醒你,”关弈说,“路筠身上流着我关家的血,她不是你的女儿。”
    ——真是糟糕透了。他想,他本以为路进这种从底层爬上去又跌落的男人都是贪婪的,只要给足够的钱,就能够不动声色的解决这个离奇的错误,可……关弈毫不怀疑,如果此时此刻路进手中有攻击武器,他会毫不迟疑的往自己身上招呼。事实上,关弈觉得,对方已经打算砸杯子了。
    一只手按下了路进。
    关弈的心情更加不好起来。
    比遇见了一匹狼更令人讨厌的是什么?是他的身边还有一只狐狸。
    “关先生说这话,”这位乔心女士,轻轻说道,“是打算把留着路家血的女儿,换回来吗?”
    关弈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冷光:“关家养了曦曦十几年,早已把她当做亲生女儿——”
    “你们关家,未免也太贪心了点。”乔心轻笑着摇了摇头,看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恕我直言,这是您父母的意见吗?还是关先生你自己的想法呢?”
    正中红心!
    关弈不由挺直腰背,隐隐展露出攻击的趋向:“所以你要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住在这狭窄的、破旧的老房,去一所并不那么好的学校,让她因为你们贫瘠的资金条件彻底毁掉自己光明的未来,让她小小年纪却像无父无母一样尝遍世事不易——或许还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去拾荒、去卖废品换取可怜的一点零花钱?”他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带上一分尖锐,目光不自觉的扫过这小小的,甚至还没有自家厨房大的客厅,扫过斑驳的墙壁上花花绿绿的贴纸,以及那些黄色的奖状——“……还是说,你们想让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关家的孩子,继续承受本不该由她承受的这一切?”
    “这是你父母的意见吗?”乔心对他的指责恍若未闻,她没有愤怒、难堪亦或者反驳,她只是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句。
    反而是旁边的路进,手背青筋绽露,看关弈就像看不死不休的仇人。
    关弈笑了一声,满不在乎:“这虽然不是我父母的意见——”
    “那么就请你的父母亲自来跟我们讲吧。”乔心打断他的话,“我不觉得这样一件大事,应该和作为小筠同辈的你——进行协商。”
    “……”
    “不久前,关夫人告知了我和阿进这件……离奇的事情,我们对此感到十分的震惊,事实上,这份震惊与纠结辗转,绝不比关家要少上一分。关曦被关家养了十多年,是你们关家难以割舍的心头肉,难道小筠就不是我和阿进的爱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她平静的说,“推己及人,我实在不明白关先生如何能忍心剜去他人心头肉?没有谁愿意这个错误发生,我想见我的亲生女儿,也不能够割舍小筠,因此我体谅你们的心情,没有试图责怪任何人,我们家或许的确比不上关家,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但,这不应该成为剥夺我们父母权利的理由。能够让父母失去他们作为父母的权利和资格的,只有他们的不称职。”
    路进坐在旁边,慢慢地,像放松了神经,冷眼看着关弈,适时的嗤笑了一声。
    关弈的没有说话。
    他的确失策了,从一开始,他就犯了轻敌的大忌。他以为这出戏不过轻轻松松,从他走进这可笑的客厅之后,一切就脱离了控制。他想起家里的那场争吵,疲惫的母亲,愤怒的父亲,想起他冷笑着离开家,却无法对这件阴差阳错却没能够一错到底的事情袖手旁观。他放缓紧绷的身体,垂下眼眸,端起那杯丝毫未动的茶,慢慢抿了一口。
    沉默。
    半晌,他终于开口:“一千万。”
    夫妻二人眉头重重一皱,眼看路进几近暴怒,关弈神色不变,抬起眼眸:“——和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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