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不痛。
于是那人的手接着往下,施了些力,又问:这里有异物感吗?
他答,没有。
如此来回,检查完了,那些人撤了手,绿谷出久坐起身来,把衣服整理好,安静的房间里那些人快速记录的纸笔摩擦声簌簌作响。可这不是最困扰人的。
绿谷出久和轰焦冻是被绑定的,是完全觉醒的。他们的不同在普通人群里不过是不同,而在这里,他们的不同又被放大了一倍。他们和那些初步觉醒者不一样,他们是完全觉醒。
洗澡的地方是公共浴室,出来后有洗漱台,里间的雾气弥漫出来,在洗漱台的镜子上铺了厚厚一层水汽。绿谷出久低下头挤牙膏的缝隙里,再抬起头时本来也在洗漱台刷牙的人散了,不见了,收回视线的途中,镜子上歪歪扭扭的“怪物”二字映入眼帘,水汽顺着笔划蜿蜒流下。他吐了口泡沫,没在意,轰焦冻不过一会儿也出来了,盯着镜子凝视了几秒,抬手把这恶意擦了。
初步觉醒者写下那些字时带着侥幸,他们以为初步与完全之间不过是“是与不是”的黑白关系,他们想在泥潭里置身事外,却不知站在岸上的人早就笑掉大牙。他们抓住想要回归正常这一救命稻草,同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划了道界限,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身上的变化走得再慢些,再慢一些。
于是完全觉醒者自然而然地被孤立,被旁观,被小声嘀咕。
一天结束了。
这是绿谷出久和轰焦冻进入实验楼的第七天。两人双双从浴室房出来,水汽蒸腾,给他们点缀了健康的气色,俩人没有过多交谈,各自在床上看里抬起头看看彼此。有人在晚上崩溃过,尖啸的哭喊穿过了重重阻碍,在黑夜里回荡,不多时这声音弱下去了,沉寂了。
这是两天前的事情。
他们俩其实适应得很好,沉默是默契的伪装,绿谷出久感到惊奇,甚至这是晦暗日子里让人欣慰的一件事:他和轰焦冻的生活习惯磨合得相当顺利。
一切都在沉没,这点令人心喜的发现,拉着他的手挣扎着游向海面。
十点了,黑暗笼罩,墙上指针跨过午夜时,一道哀痛的叫喊传来,甚至离他们不远,这个人在哭,一遍又一遍地哭喊: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撕心裂肺的叫喊在黑夜中漶漫,窒息、痛苦、缄默、禁锢,将所有人的神经挤压在昏聩颟顸的意识边缘,呜呜咽咽的啜泣开始响应,如风过竹林,一声叠一声,幽咽着在风中叹息。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他们来到了那个人的房门前,进去了,挣扎的声音响起,可不过多时,哭声弱了,挣扎声也弱了。绿谷出久的手在枕边握紧,轰焦冻看着他,轻轻做着口型:放松。轰焦冻看着绿谷出久在黑暗中明亮的眼睛泛红,淡淡一汪泪水在眼眶周围悬而不落,他抿着嘴,脸上的雀斑都憋红了。
轰焦冻叹了口气,翻身下床,走到绿谷出久床边,弯下腰问:“可以吗?”
绿谷出久的脸终于是羞红的了,他支支吾吾地允诺,又慌乱地点头,轰焦冻于是掀开了他的被褥,长腿一跨,躺在了绿谷出久的边上。他转过身来,鼻尖萦绕的是绿谷出久干净的气息,他的小腿碰到了绿谷出久蜷缩的脚趾,冰凉,他有些不安。轰焦冻凑近了,把绿谷出久抱进怀里,一手捂着他朝向外面的耳朵。于是绿谷出久只听见了那极规律的声音。
噗通噗通噗通。温暖的心脏的味道,自轰焦冻的胸膛传来。
绿谷出久小声问:“他们只是真的很难过啊,为什么连悲伤的权利也没有呢……?”
轰焦冻没说话,只留心跳声透过胸膛一点点为怀里的人驱散悲凉。轰焦冻抱紧了绿谷出久,在他的额角落下一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ABO人类与旧人类有所不同的外部特征在于腺体,这是ABO人类分泌信息素的器官,位于人类两侧斜方肌与脊柱颈段之间的皮下部位,也即俗称的颈后区。腺体通常较为坚硬,Omega的腺体与Beta、Alpha相比较为突出,用手指轻抚则能找到,Beta和Alpha的腺体则凸起弧度较小,需要施力按压才能发现。腺体上密布大量的神经末梢,因此这一部位对ABO人类来说相当敏感。因此在性爱中,适当爱抚腺体可以帮助伴侣放松,尽快进入状态。而敏感的腺体在其他情况下则是极易受伤的部位,需要小心保护。”
——《新人类进化史·腺体篇》
第十二章十二、NormalDays
“根据样本采集分析,现如今有三种类型的新型异变人员,并且通过信息素类型分析我们将这三种人员定义为Alpha、Beta、Omega,即ABO性别,其依据是借用了ABO三型人格理论……”
普及课上,老师不再是穿着黑色正装的人,女人身着白大褂,胸口处用金线绣了一个小小的标志:∞,她的手腕上带着类似腕表的装置,绿谷出久知道每一位工作人员的手上都带了一个,这是迷你信息素屏蔽装置,防止研究人员也受到影响发生异变。老师转过身去,粉笔滴滴答答在黑板上行走,她端正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出三个外文单词。
“根据不同的信息素波频我们分出了这三种性别,Alpha信息素常携有攻击性,攻击性的强弱与信息素质量成正比,Omega信息素攻击性最弱,对陌生信息素的包容性最强,同时具有引导和舒缓精神状态的能力,这样的能力强弱也与信息素质量成正比,Beta则是介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