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车来车往,速度极快,这种走法会被撞死的!
黄悦马上靠边停车,不顾危险,冲到马路中间把夏楚拉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顶着来往车辆的轰鸣,黄悦厉声道。
路灯下,夏楚微微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刻,心理医生的直觉告诉黄悦,方才的一幕不再是意外,更不是误会,夏楚真的在寻死。
就连几个月前他微笑着解释的那次,也不是普通的误服药物。
他想自杀!
黄悦把夏楚带回自己家。那时候,夏楚与国内断了一切联系,他的精神状态也不足以支撑任何人际关系。在美国无依无靠,一个人,大着肚子……黄悦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但是她敢肯定,从一开始,夏楚就打自我放逐
究竟什么事让他深陷抑郁?究竟为什么他要放弃生命?
一开始,黄悦什么都问不出来。几个月前还能强撑着对他伪装的夏楚不见了,如今的夏楚被重度抑郁困扰,几天几夜无法入眠,进食变得特别艰难。如果没人管他,他能坐在沙发上,从日出坐到日落,直挺挺地坐很长时间。他控制不住自己,常常无声流泪,且无法与人交流,说一句话都很勉强。出门更加成了难事,很久之后黄悦才知道,那天夏楚觉得自己终于好了一点,想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吃,可是走到半路,抑郁症发,看着来往车辆,他只想其中任何一辆行行好,从自己身上狠狠碾过去。
黄悦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然而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谁能问得出来。她在心里拿夏楚当病人,她觉得自己对夏楚有责任。对此,夏楚心存感激,状态好一些的时候,他曾认真地感谢过黄悦,并且向她保证,等孩子生出来,自己就会好了。
“他好了吗?”乐维问。
黄悦看着乐维,良久,深吸一口气,摇头。
“夏楚很久之前就有抑郁症。只是他很聪明,很懂得如何让自己显得正常,所以一直没人看出来。我怀疑夏楚藏得久了,大约连自己都骗过了。可是怀孕情绪波动,加剧了抑郁症恶化。也许本来只是轻度抑郁,后来病上加病,最终演变成不可收拾。”黄悦道,“他很排斥看心理医生,我给他配药,他没有拒绝,却也不太乐意接受。他在我家住了不到一个月,我陪他去产检的时候,医生说胎儿状况不理想,可能会有早产的风险。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早产了。”
“我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不是变性人,他是完完全全的男人,只是有生子的能力。”黄悦回忆道。
Sophie的降生令人喜悦,喜悦之外,夏楚完成使命,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彻底告别这个世界了。
Sophie生下来第二个星期,夏楚再次试图自杀。
他站在窗边,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好在黄悦及时发现,生生把他拽了回来。
黄悦狠狠给了夏楚一巴掌。
“身为心理医生,我不该这样对自己的病人,可是夏楚,你看看Sophie,她才那么一丁点大,因为早产,现在还住在保温箱里。每个孩子都会哭,唯有她不会。她不是不会,她身体太弱了,根本哭不出来!”黄悦扯着夏楚,才不管他是否身体虚弱,根本走不动路,直接把他拖到育婴室外,叫他隔着玻璃窗,好好看看睡在保温箱里的女儿,“你是她的父亲,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要是你死了,谁来管你的女儿?你好不容易才生下她,她一出生,就要给你陪葬吗!”
夏楚看着窗内,长期的身体虚弱让他双腿无力,难看地半趴在玻璃窗上。育婴室里面有那么多孩子,他努力地向里面看,想看看自己的女儿,可是一个个看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记不住女儿究竟长什么样子。
“就是因为她,我才会撑到现在的……”许久,夏楚脱力地滑坐在地上,“活着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我也不配活着,可他那么想要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如果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一定会很开心吧……我已经做过一次错事,是啊,不能再做第二次了……”
黄悦不明白夏楚话中的意思,夏楚也只是自言自语,无须她懂。
“黄医生,”最后,夏楚转过头,脸色惨白,嘴唇却被他自己咬出一抹红,仿佛在跟自己较劲,“拜托你,救救我,我得活下去。”
“治疗持续了整整两年,这两年间,我大概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黄悦道,“乐维,冰岛那件事,是夏楚最大的心结所在。之前的种种,夏楚有他的后悔,也有他的自责。工作上,他或许很厉害,面对感情,他却连基本功都没有。你我都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不能理解夏楚,这很正常。夏楚曾对我说过,他长这么大,痛苦的时刻远比快乐多,即便偶有开心事,那份快乐也会转瞬即逝。这种心情,后来我学了心理学,接触了许多病人后,可以用理性判断,却无法感同身受。要求当时的你去理解,实在强人所难。”
“可是夏楚也对我说过,就算他过去的人生那么苦,他也曾尝过一点甜。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只是想到某个人就会微笑的滋味。那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你,但是,只要一想到今后的人生里有你,他就满足得可以用一切交换。”黄悦轻声道,“夏楚心中曾惦记过别人,可是自你们相识以后,他的快乐是因为你,难过也是因为你。”
茶凉了,黄悦抿了一口,凉茶别有一番滋味。对面,乐维沉思良久,淡淡开口。
“黄医生,你根本不是来早了,而是知道我在,故意提前来了吧?”
“这些事我不说,夏楚是永远不会告诉你的。作为夏楚的朋友,我忍不住多嘴,还望你别嫌我多事。”黄悦浅笑,“我真心地盼望你们好好生活,日日开心。”
乐维微笑,手掌摩挲身边的柔软抱枕。
那是暖黄色的,与整个房子的温暖装潢,夏楚日常开的那辆车,还有Sophie最喜欢的□□熊发卡,属于同一份隐秘的相思。
第二天下午,夏楚与Sophie一起送乐维去机场。
回国的飞机,同胞许多,乐维不能再大剌剌到处晃悠,为了防止被认出来,他戴了口罩。Sophie不喜欢他戴口罩,细瘦修长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不断往下扒拉他的口罩,想叫乐维露出原本的脸。乐维由着她玩,怀里抱着女儿,时不时隔着口罩亲亲女儿的小脸。
马上就要回国了,真想把Sophie一起带回去。
夏楚仍在最后一遍检查他的护照和行李。来的时候,乐维就带了个小小的登机箱,里头装了两件换洗衣服,回去的时候,登机箱之外,夏楚又给了他个大箱子,里头满满当当,乐维都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田晓萌她们不是给你列了个老长的代购单子吗?光宝宝的奶瓶就要了六个,还有各种口红色号,看得我眼晕。”夏楚道。
“啊?那么多口红,乱七八糟的,你都看懂了?”乐维使劲打量夏楚,“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对化妆品有研究了?妇女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