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出的白气呵在眼前,那头儿一改平常的趾高气昂,满面春风地说:“有人来看你了,就在棚屋那边,去吧。”
这瘦条条的人正是田小庆。乍听到这消息,他瞪圆了眼睛:“怎么会?我家弟妹都还小……”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废话什么!”
田小庆麻利地闭上了嘴,转头朝棚屋走去。
这里是距春阳县不远的一座城,城外要修沟渠,便拉来了一批苦役。这些都是附近各地犯了罪的人,县令判他们要做多少月的苦役才能被释放。
田小庆就是其中之一。
大冬天的,土都冻了,可他们苦役还是得挖。他一开始吃不消这么重的劳动,还生了两次病,可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渐渐习惯了不少。
这事儿他有不对,只是委屈也很大。
某种意义上,对他也是个无妄之灾。
原来,牛婶家二儿媳孙金媛,仗着肚子里有了娃,整天作天作地的。
宋煦他们在的时候还收敛着点,等他们走了更是不得了,直说自己为这个家做多大贡献了。
宋老二之前和她闹过一次和离,虽然因怀孕暂时和解了,可心里的疙瘩还在。眼瞅着孙金媛越来越惹人讨厌,老实人的火气也越憋越大,终于有一天,宋老二忍不住了——他说想要和离,孩子生下来就和离。
孙金媛当然不干,但这种事也不是她说不干就不干的。
一旦宋老二吃了秤砣铁了心,那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可以使。
这时候,孙金媛才后悔了。
但这人,各有各的思考方式。她后悔以后,竟不是说要挽回宋老二的心,而是想着从他家多捞点钱走。
她为宋家开枝散叶,孩子刚生下就遣走亲娘——放在外面说起来确实不好听,按理,宋家是该多给些补偿的。
孙金媛脑子一动,跟娘家人吹风,说她别的不要,就要宋煦留下的那个铺子。
铺子确实仍记在牛婶名下,但谁都知道,这是宋煦的产业。
牛婶更不答应了,这都什么鬼要求,在她心里她只是替宋煦保管一下而已,等人回来就要还回去的!
谈不拢,是冲突的开始。孙金媛她娘家上下五六个兄弟,天天被她领着去煎饺铺子前边大吵大闹,她一个孕妇,更是装着可怜在门前捧着肚子跪下,痛斥宋老二负心汉。
眼看着生意做不成了,田小庆急死了,便出来跟人理论。
但他一个人哪敌得过五六壮汉呢?反倒被揍了一顿。
之后事件升级,孙家时不时骚扰一番,田小庆也带了大石村的一帮哥们来撑场子。最后一次,打得激烈了,田小庆血涌上头,猛力推了一下孙金媛的一个堂哥。
那堂哥不巧脚下一滑,就狠狠朝墙上一撞,鲜血迸溅。
那撞的可是头啊!
这位孙堂兄运气不好,伤得颇重,迟迟醒不来。
孙家见自家好像有理了,便把田小庆告了官,田小庆蓄意伤人,下了大狱。
大石村炸开了锅。
宋老二一个木讷老实的汉子,第一次发了大火。他以“七出”之名要求休妻,口称与孙家势不两立,他们永远也别想拿到一分钱,且孙家需反过来赔偿钱财给无辜受累的田家。
民间很少有人去追究什么七出不七出的,休妻的更少了。
有的村里还有自己的规矩,甚至大过官府。这就导致了这继任的县令,完全没有相关经验。
新县令是个平庸的小官,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没想到调到一个小小的县城,竟都有这么多的事发生。
牛婶在家以泪洗面,并给宋煦写了信。
那之后没多久,孙金媛那个堂哥醒了,只是人变得有些迟钝。
县令便判了田小庆去附近做半年苦役。
至于休妻一事,他最终斟酌着还是允了——那孙家的刁蛮撒泼他也见识到了,老实人发火更可怕,他要是不允,生怕宋老二举一把锯子就要来与那孙金媛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