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娇媚的脸蛋因着是被人生生折磨死的,眼耳口鼻都是扭曲的形状,其中一个眼睛被一瓣莲花尖锐的花边刺进去,随着人大力的一推,便破成了两半。血糊糊的血液和其中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混在一处,黏在栏杆上,随风便一飘一荡,让人心里惊惧。
身上只穿着一身薄衫,杏黄色的颜色,一双腿并未穿中裤,洁白光溜的露在外面,现在已经被不住飘落的雪花覆盖起来。脚上一只鞋子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只留着一只摇摇欲坠的挂在指头上,随时都会被大一点儿的风给吹落下去。
“这手段这般残忍,也不知道这姑娘是招惹了谁,这般深仇大恨,不会是杀了人全家吧。”王琦沉吟一会儿,不靠谱的猜测,面上一点儿惊慌之色都未曾出现过。一双带着点儿幽绿的眼睛,不时地转过一道精神的亮芒,显见是被这个事情激了兴致。
陈陵摇摇头,“挽心阁的女子都是罪官女眷出身,且只要年纪小的姑娘,在楼中精心调教,从不允许出门。为的就是保持那一份神秘和清高之感。日后,好出来赚银钱的。这样的女人,不大可能会惹上这样的仇家。”
柳叶弯刀是十几年后做了一桩事,才如惊雷入海,惊得整个南国人心惶惶。皇帝命令神捕门的人全力追捕,这才慢慢的把柳叶弯刀的过往的事情翻了出来。
柳叶弯刀这个人睚眦必报,曾经伤害过他的人,最后都死得惨不忍睹,尤其是到了后来,更是肆无忌惮,在武林大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儿杀了一个天家派来的天使。手法极其残忍,把人活生生的剐成了白骨。可怕的是,因为速度太快,到了最后人只剩下一副骨架的时候,其中的内脏仍在跳动。
因着这个事情,整个武林人人自危,便是皇帝也是震怒不已,下了死命令的要神捕门的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柳叶弯刀给缉捕归案。直至柳叶弯刀被当街凌迟处死,才总算是把人人自危的情状解除。
现在柳叶弯刀不过是一个都丁点儿大的小孩儿,还在仓岷山奄奄一息的做苦力,如何能做此毒杀。
陈陵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悲悯,柳叶弯刀虽心狠手辣,但却从不伤害妙龄少女。这样的手法虽如出一辙,但却不是他。
望着不住下雪的黑压压的天际,陈陵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第六章:归家
大半夜的衙门的人冒着风雪的来了,一个个脸上还挂着睡梦当中惊醒的倦怠,但在闻见这股子血腥味儿的时候,眼神瞬间清明过来。
为首的一个官差瞧见挂在栏杆上的尸体,还有地上围着的这许多的人,更有甚者已经有两个上去站在那儿看着了,本就浓黑的眉头更是紧紧的蹙起来,沉声道:“还请两位公子先下来,免得破坏了现场,抹平了线索,让我们难办。”手上的鱼鳞云水纹的佩刀出鞘,虎目一睖,便生出正气的威肃。
“此地是案发重地,闲杂人等尽皆退避,若有不听者,押入大牢!”说罢,身后的官差便分为两队,面上好声好气的却不容辩驳的把人都送了出去。只有陈陵和王琦两人还站在上边儿,不曾下来。林思不敢和官差多做纠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言语无状,为陈陵惹下祸事来。只能带着洛水在院子外头,面色焦急的等待。
王善海眼睛一眯,这两个人是练家子,还是功夫十分俊俏的那一挂。看衣着打扮,都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凑起热闹来才真是要人命。好在王善海这样的事情做得也不少了,当下抱拳道:“凶煞之地血腥晦气,今夜惊着了两位公子,是我等办事不周,还望公子见谅。现在已有衙门来接手此事,必定会给两位公子一个交代,还请公子早早回去歇息。”
陈陵眸光一润,这个捕头倒是不同凡俗,旁人若是看见他们两个不听调令,不是摆着官威,不知所谓的恐吓,就是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的捧着哄着。没成想这个人却是个机灵,会哄人的。这样一番话说下来,心中就算是不以为然,也是极熨帖的。
“既然官差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好做那等无知良民,这就下来。”陈陵轻轻一跃,纤尘不染的袖子如轻薄的云雾,染着一袖绿梅的盈盈花香,步履惊鸿的落在漫天的白雪绿梅之中。
王善海不敢抬头,这样风姿的翩翩公子,看到总是让人内心苦涩甚至向往。这样的滋味不好受,他不想再回味曾经的苦涩,只能选择回避。
陈陵敏锐的察觉到王善海的不对经,只是这感觉来的太快,且毫无道理,最终还是轻轻一笑,带了满身的清冽花香,回去歇息。
次日一早上就听见百味阁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是在谈论昨夜死的女子,什么话都有,甚至是连这个姑娘身前莫须有的风流韵事,也扣在了她的身上。
才出门,就见天幕山派来伺候他的人,已经把马匹牵在门口等着,见陈陵出来,恭敬地颔首,待陈陵上得马去,才缀在马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回了陈家。
陈家就在一个水中丘陵上,除了中心这个最大的小岛之外,四周缀着零星的七八个小丘。清凌凌的能倒映出清晰的天穹的水波,好似把整个陈家分做了两半,一半在浮世红尘之中,另一半在缥缈不可探寻的幻境、
岛上遍植蓬莱花,花朵热烈,四季常开,就算是在天寒地冻当中也是热热烈烈的开了金黄的大朵大朵的花,堆叠在花枝上。花枝上的雪压得重了,才不甘不愿的落下一朵厚重的花朵来,俏生生的立在晶莹的雪堆之中,不减风华。
隔得远远的在渡头上,就能闻见馥郁的芳香。守在渡口的船夫穿的精精神神的,一双眼睛清透有神,远远地见着陈陵一行人来了,忙招呼着船夫出来,早早地就迎候在岸上。陈陵下马,就听见一迭声的恭贺之声,“恭迎公子学成归来!”
其中更有几声讨巧的“公子万事如意”,“公子一路风尘着实是辛苦了”。引得打头的一个管事嘴角不甚欢喜的抖了两下。陈陵看的着实有趣,陈家起于微末,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还是因为这一代的陈陵的父亲自己争气,简在帝心,这才扶摇直上,有了今日的排场。以是就连说个吉利话,也是这般的直白质朴,不加掩饰。
陈陵抬手,林思就会意的赏出许多铜板,洋洋洒洒的,每个人得着的都不少。人人脸上都铺了喜气洋洋的笑意,招待起跟在陈陵身后的一行人,更是殷勤起来。精致的乌篷船当中,备起了精致的点心茶水,生怕哪里招呼的不周到。
陈陵则被管事的亲自请去了最大,最舒服的船中,划船的都是五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宽敞的船舱之中,有脸庞俏丽的丫鬟服侍着陈陵先洗了脸,再坐下来吃了一盏清茶。觑着陈陵的脸色舒缓下来,一脸精明的王管事才上前来,抱着温和的笑意道:“老夫人、老爷、夫人早早地就盼着公子回来了,这几日,日日的都在城门口打听消息,就等着公子回来。没成想,昨夜派过去的小厮眼睛不利落,看丢了公子,竟让公子这大早上的受了惊回来。着实是小的不是。”
这几日日日的都吩咐着人紧紧的盯着城门口,生怕错了眼,一不小心就弄丢了陈陵的影子。可谁知道纵然是千般的小心,竟还是看丢了人。到了大半夜的百味阁的闹起来,这才听说陈陵的消息。
王管事千辛万苦地才得了这个差事,还想着更进一步,到了府中去当差,不必守着这渡口日日吹寒风。谁知道这头一桩露脸的好差事就被搞砸了,现在眼巴巴的来陈陵跟前儿讨好,就是为了在陈陵面前卖个乖,到时候能记着他一丝一毫的,就不怕他没机会上去。
陈陵看王管事眼睛一转,就知道他肚子里的机锋,唇边就漾了一抹舒淡的笑意,温润的道:“也是我自己急着赶路,到了城中的时候,已是晚上。这个时候不好打搅一家子人休息,便在城中找了家客店住下了。王管事精心,我怎会不知道,终究是我胡闹罢了。”
王管事闻言脸上的笑意便更真了几分,作揖抱拳的不知道说了几车子的好话才住了。
船中开了窗,清寒的夹着水汽的寒风就扑了进来,吹散了一室的暖香,把陈陵被熏得有些昏沉的脑袋也吹得清醒了几分。双目雾沉沉的看着一痕一痕的姹紫嫣红掠过眼角,像是点了一抹暗沉的红,衬得整个人都郁气冷凝起来。
若不是前生在回雁塔中得那人教导,只怕今日也不会有今日这般敏锐的心思,能一眼看穿王管事心里的弯弯绕绕,应对得益。
他从来都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天纵英才,纵然幼童之时便离家千万里,但在天幕山中也被戚梦棠带在身边,娇宠着长大,满腹的聪明劲儿都用在了剑道和天高海阔之上。眼睛看见的只有风和日丽,海阔天空。这些人心的阴暗,何曾真真切切的拿到他面前见识过。所以后来一朝倾覆,才会懵懵懂懂,宛如幼童,惶然不安。
看着外边儿渐渐接近的满山灿黄金雪的风景,心中早没了当年归家时候的急切,只剩下半腔酸楚,半腔沉暮。心中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到底是与原来不同了。
船停在岸边,还未下船,就看见修整得平整的平地上站着许多人。陈陵抬眼就看见伺候在母亲身边的刘嬷嬷站在那里,仰着脖子的看过来。
还不待陈陵下船,刚刚走到最后一级木板台阶上,就被刘嬷嬷一把拉了手,眼中含泪的哽咽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儿来,“回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