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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风从远处吹来,还夹着雪天冰凉的干燥水汽,吹动漫天火红花雨,扑得满室都是流红一片。花瓣太过轻巧柔软,随着风优雅的旋转,仿佛生了双翼的蝶,灵巧的轻舞。
    有小丫鬟端了茶盏进来,抬头见看见风从宽阔的窗扇之中涌进来,吹起临窗的男子身上月白的薄衫。拂了满头满身的火红的凤凰花瓣,恰恰有一片轻轻地飞落那双静水流泽的眼眸,像是当中点了一点灿亮的红,转身回眸的瞬间,恰似凤凰花托生的神明,一眼就叫人心生妄念。
    第九章:夜话
    吹雪一般的风声自窗扇之中透进来,带着一股子薄凉的雪花的味道,让陈陵的梦境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惨淡的霜雪寒气。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连光阴都被遗忘的高塔之中,每天触目所及的都是毫无变化的沉闷的色彩。像是永远的被裹上了暗沉懒淡的死气沉沉的灰尘,连口鼻之中闻到的尽是这样毫无生气的气味儿。
    他从来都不知道,有朝一日他能够讨厌这两种颜色到这般地步,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厌恶至极,恨不得世上从此再无这样的色彩。
    雁回塔是陈家一力主张修建的,其中大肆用了赭石、青花二色,为的就是让这雁回塔于无声处透出古朴厚重的典雅之气。墙壁上精雕细琢的刻了天慕山绵延悠久的传奇历史,其中着重刻画的就是现在的天慕山剑宗宗主戚梦棠一剑惊动风云的风采。这其中甚至还放了戚梦棠的塑像,专找了伺候他的林思,问明白了戚梦棠的模样。祈盼着到时候若是陈陵看见了,心中喜悦,能够多多提携自家子弟。
    自塔建成之后,禹州城的百姓蜂拥而动,只是见见那远在天边,这辈子都不可能看见的仙人一般的人物,也算是心满意足。
    不知道后来怎的,居然慢慢的变成了祈求心愿如意的去处。师傅的塑像前日日香火不断,原本清高如华月的清净所在,霎时间便成了烟熏火燎的人间俗地。
    陈陵上辈子的时候还去看过,当时心中是存了万般的无奈,只当看过也就看过了,并不想让师傅知道。还赞了一句,是个清幽雅致的所在。到后来,果然,他就在这塔中过了再清净不过的小半辈子。
    一开始他也是争过的,仗着一身的武功,想着不过就是一座塔,还是他已经细细参详过的塔,想要出去又有何难。
    人说少年天真不知世事艰险,说的就是他了吧。现在想来,他如何就会那般的天真,以为他自己就能轻巧逃脱重重看守,得见天日。
    塔中的守卫比他想象的要严密的多,真可谓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与当年用来看守柳叶弯刀的阵仗,如出一辙。
    而那个男人,更是让他倍感折磨的梦魇。
    他被关在最高处,最为阔大的楼台之上,站在栏杆处,伸手似乎就能摘下天上的星辰。尤其是皎洁的明月之夜,银白的月光似是流泻的酒浆,带着青瑟的萧肃自然之气,还未喝到真正的酒,就已双眼微醺,醉意上涌的陶陶然了。
    这样的景致,若是从前,他定然是要带上一壶好酒,一醉到天明。只是现在被关在这个地方,日日对着一样的景致,实在是让他生不出多少欢喜来。
    那个男人浑身漆黑的长袍包裹,脸上还戴了一个银制的铁面,只露出一双寒光湛湛的眼睛。像鬼魅,平地升腾,甫一照面,就冷冷的把陈陵所有不甚坚固的伪装,尽数击溃。
    就算是在梦中,隔着一层翻涌阴霾的血雾,还能清晰的看见那一双讥诮冷淡的眼眸。隔着时光,还让他战栗恐惧。
    “公子!公子!您快醒醒!”林思的声音慢悠悠的穿破阴霾的迷雾,在陈陵脑袋中炸响,陡然间把陈陵脆弱的思绪拉扯回来。陈陵痉挛的抖了一下双腿,紧紧的蜷了一下拳头,才大汗淋漓的醒了过来。
    朦胧间,就看见床前守着的林思焦急的神色,看陈陵总算是醒转过来,才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公子,你做噩梦了?”林思顾不得再想什么不着痕迹的探寻,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您这幅心神不宁的模样也有好几日了,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有什么难处,公子去封信,向宗主讨个主意也好啊。”
    陈陵单薄的笑了笑,唇色苍白恍若案边放的蝴蝶兰。眼珠雾沉沉的,像是绕着悲凉的郁气,在昏黄的烛火底下,惨淡的像是一抹随风而逝的鬼影。
    “这样的事情,我自己都未曾有头绪,和师傅说了,也只是平白添了愁绪罢了。”陈陵把身上的软被掀在一边,牵了素白的寝衣胡乱抹了一下头上的汗。太过苍白的色彩,让陈陵无端的想起被关在高塔之中的日子。
    “这件寝衣拿去烧了吧,以后都不要用这样的寝衣了,换些鲜亮的颜色吧。”陈陵把汗湿的头发撩在胸前,蹙着眉头,光着脚就往后院的汤泉池子过去,“你去问问朗月现在可得闲,若是不忙,也可来泡泡汤泉,去去身上的寒气。”
    林思皱眉,跟本不想管这个阴郁的少年,只是却也根本违背不得陈陵的话,只得怏怏不乐的去了。
    苍月山后院的温泉,是找人专门烧了热热的竹雪炭,置放在玉龙石的池子底下。这样烧出来的水,才有天然的热汤泉那样的祛除百病的功效。这个池子,整个陈家,就只苍月山和小香洲,还有老夫人院中才有。
    灰白石头旁边,已经点起了海蓝石的灯,蓝莹莹的光,晃在热气蒸腾的水波上,像是无尽海朝夕之时,被金乌烧炙的沸腾。
    侍女被陈陵尽数遣了出去,脱了衣裳泡在汤泉里,被暖烘烘的热气一蒸,才觉着身上的热气回来了。
    飘在水面上的木托盘当中放着酒樽,碧莹莹的小巧的酒杯当中倒着浅浅的酒液。本是琥珀色一般的酒液,被海蓝灯光一熏,荡漾之间,便多了几分幽蓝之色。
    不知打哪儿飘过来的粉白的花瓣,落在水中,晃晃悠悠的随着水波,飘在陈陵的手臂边上,贴合的黏在蜜色的肌肤上,似是生了一个胎记一般。
    陈陵把花瓣拿下来,只是一抬眼就看见更多的花瓣,似是有风吹来一般,纷纷扬扬的从天而落。粉白轻盈的花瓣,兜头兜脸的扑了陈陵一身。立在水中茫然的陈陵,低头向水波一顾,恰似水中花神再世,惊艳了人苍白的岁月。
    “阁下是何方侠士,送了我这样的一份礼物,不如出来,和在下秉烛夜谈,也是一桩佳话。”不过茫然了一息,很快的陈陵便反应过来,这是有玩心浓重的潇洒侠客,盯上他了。
    过了一会儿,空中传来一声愉悦的轻笑,随着渐渐少了的花瓣,一个朱紫色衣衫的人踩着柔软落空的花瓣,凌空而落。
    脚上玄色赤金花纹的靴子点在池子边缘,衣摆烈烈飞舞,迎着幽蓝色的光,一闪而逝的银光显出衣摆上暗秀的龙纹。腰上别着一枝洞箫,白玉通透,隐约,还能看见上头刻着的凤凰相携的纹路。
    暗夜之中降世的年轻公子,嘴角噙着一抹温情缱绻的笑,深色的眼瞳当中含着柔软的波光,笑着对陈陵揖礼,“在下静安海元清章。看公子俊秀无双,在这雪夜之中,只有一池萧瑟白水陪伴公子,实在是于心不忍。请来了善德寺的山野樱花,为公子月夜独酌,增几分颜色。”
    元清章含笑的看着满池的轻粉,满意的颔首,“看公子如今春色入怀的模样,看来我这山野樱花,也不算白费功夫。”
    陈陵缓缓地坐回水中,身畔尽是粉白的樱花漂浮,随着水波荡漾起伏,轻轻地掬了一捧水。掌中澄澈的水波,倒映着天上皎白的一弯月亮,像是开在掌心的一枚水中月。
    “元清章,静安海的当家。”陈陵的眼睛映着水中月,不比元清章眼睛的深黑,是种温润的浅黑。就算是口气寒凉,眼中也始终是存了一捧柔润的清月,“静安海距禹州千万里之遥,据我所知,静安海现在该是最热闹的水神诞辰的节日。元家主此时不是该在静安海当中主持事宜吗?如何会在这禹州城中,还亲自去请了善德寺的樱花,不会单是为了让我这长夜漫漫,多几分浪漫情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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