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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事体面,从不失礼,算得上是难得的周到。
    “嗨呦!我的妈!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我跟你说呀,打我嫁给你大爷那年起,就没睡过懒觉儿,我哪有那个福分呦,这一天儿天儿的,这都几十年了,没办法呢,欠了人家老段家的了么……”
    老太太按照惯例开始了从自己十八一朵花起始的年份唠叨,足足说了好几分钟之后,她才想起一件大新闻来。
    于是,便又扒在木质的雕花老窗上,提高了嗓子招呼到:“鸽子啊!”
    江鸽子只好放下手里的条凳,好脾气的回身又看向她:“哎!段奶奶您说!”
    “鸽子,你知道么?油条涨价了!”老太太伸出胖乎乎的三个指头,一脸气愤就像发生了国家大事儿一般大声说到:“涨了三文,你说说,前几年才五文,这才几年防不住的就到了十文,他们说,下个月要十三文,你哥一个月在码头才拿多少?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成天儿涨价,涨价!我烦那个啥……啥党?”
    江鸽子愣了一下,他对这个事情向来不关注,甚至方圆十里地,他都不会迈出圈子。
    甭说什么党,就是本郡的郡长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他就知道街道办事处来发耗子药的那个小眼镜,叫刘办事员。
    这是已知最大的官了。
    老段奶奶隔壁的窗户被忽推开,里面慢慢支出一个脑袋,那人用带着憋笑的声音说:“奶,人家是全民进步党!”
    老段奶奶一摆手,一脸的恍然大悟到:“啊~对!就是这个进步……真真是进你妈的腿儿,打他们赢了这俩月,满世界的就一直涨价!
    他们给谁进步呢?物价?他奶奶的腿儿,缺德丧良心的,老百姓才赚几个?见天儿涨价没个完了……我烦他们!鸽子你说对吧?”
    能说不对么?
    江鸽子只能点点头,表示意见相同,咱们是自己人的态度。
    “老三,老四还说他们好?好你奶奶个凉鸭子,等熬过这几年的,熬过去谁再敢提进步,腿儿不给他们打折了,还选票,选他奶奶的祖坟塌坟顶儿……甭说全家的选票,半票都没有……”
    那小子一脸憋屈的看着自己奶奶,郁闷的张张嘴,想解释来着,后……到底是放弃了。
    这位,是老段奶奶的大长孙子,叫段翁连,他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在家头悬梁,锥刺股的攻读了整整两年,并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考个官办的高等大学,他这才愿意进去攻读。
    这话听上去倒是好听,恩,也就是好听了。
    一条街到头儿,段翁连这样不上不下的考学子有的是,说白了,那是手里没有钞票,私立的大学如今多少钱?
    年收三十贯是仁义学校,他老子才赚多少?
    段启文十五公里之外的临海码头上,开车吊大包,辛苦死了一年也就是三十贯。
    他家里兄弟六个,再喜欢读书,那也是供不起他伟大的理想的。
    好在,段家小康,吃穿无忧,供得起他三五年吃闲饭的理想,这就不错了。
    段奶奶一脸愤然,吐沫星子横飞,虽然她老段家一个月也不一定买一次油条,然而只要涨价……这就必然触及老太太的底线。
    不,也许这一条巷子的老太太的底线都会被踩踏了。
    老太太三五段话,江鸽子家隔壁就立刻蹦出俩老太太,一个抱着孙女儿,一个用绳子牵着孙子,怕孩崽子乱跑,还得用腿儿绊着那淘小子。
    那小子挣扎着,脸上涨红的也没挣扎出他奶奶的那根栓狗的绳儿……
    抱娃这位奶奶仰着脖,就迎合上了:“老奶奶哎!您不知道吧?于氏奶厂的通知了,下月牛奶一斤张一文呢!!”
    “哎呦!这不对吧,这姓于的做买卖咋就做回去了,他祖爷爷活着那会国家内乱打仗都没涨价,怎么现在涨?”
    “那谁知道呢?缺德玩意儿,这才挣几个啊?这一天天的,不是这个涨,就是那个涨……”
    “再涨啊,都别活了!!十文两包的上等耗子药,全家官老爷家大门口吃药去得了……”
    “成呀,到时候喊上我们,咱姐几个一起去……”
    得,她们这一开始,就没江鸽子什么事儿了。
    被丢下的江鸽子无奈的摇头笑笑,其实老太太哪儿是找他抱怨。人老太太就是实在找不到人了,才拿他做鱼钩的。
    这不,刚两句就钓出两个小伙伴来,这一唠,没个一两个小时不算完的。
    春雨还在下着。
    有老太太冒雨聊天,也有三五少妇举着带花边垂幔的油纸伞四处溜达,她们穿着绣花的两节儿袄裙,踏着翘头防雨的皮履子从门前婀娜走过……
    偶尔看到挂在袜店门口的新款袜子,便雨伞一收,十分坦荡的坐在店门口,伸出白生生的纤足在那边试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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