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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吴议,就是他落下的第一枚棋子。
    ——
    马蹄踏过石板的声音锵然有力,像一阵沉重的鼓点,在吴议的心头重重擂动。
    张漪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若他出言作证,张文瓘一定会尽力保他平安,若他拒绝与张家合作,那么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
    就在他垂首沉思的时候,马车已经徐徐停在了太平观的门口。
    等在门口的乳母早就不住地伸长了脖子四望,瞧见太平牵着裙角从马车上轻盈地跃下,才放下了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
    “我的小祖宗唉,你可真是要吓死老身了。方才天后着人来问,还是沈博士说你在静心背书,才糊弄过去的,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折在这里了!”
    太平满不在意:“母亲不是每三日打发人来一趟的吗?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乳母将她揽在怀里,生怕她缺了胳膊短了腿似的细细查看一番,见身上一点磕磕碰碰的痕迹也没有,才舒了一口气:“今儿来的不是平日的公公,而是裴源小将军,也不知怎的,还突然问起了吴太医的事情。”
    李璟眉心不由一动:“裴小将军问了什么?”
    乳母道:“也没什么,只是顺便瞧了一眼,见吴先生不在院子里,才问去了哪里,我说去了张文瓘张公府上,他也就没再问什么了。”
    说罢,便牵起太平的手,半推半挪地将人哄去睡觉去了。
    太平一走,师徒二人才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吴议平时就寝的厢房。
    等幽暗的灯火燃起,李璟才卸下脸上浅淡的微笑,凝为一个沉重的神色。
    “师父,今天张文瓘请你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吴议不由苦笑一声,这才将今日在张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
    他本来不想把李璟拉入这件事的漩涡之中,可既然如今裴源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情,就断然没有瞒得过的天后的可能,李璟要知道这件事情,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况且,仅凭他自己的能力,实在不足以解决两党之间隐隐燃动的战火。
    “如此说来,当初贞武大将军并非病死,而是因为张起仁所用寻骨风药酒,加上雷公藤的急毒,才让他猝然死于病榻之上?”
    李璟学医数年,自然精通其中的门道,雷公藤本来毒性就强,加在寻骨风上,就是胜过砒霜。
    而寻骨风泡于药酒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其中的分量多少,久药成毒,令人防不胜防。
    如此阴险毒辣的办法,实在令人背脊生凉。
    吴议望着灼热跃动的火苗,眼中亦是明暗扑朔:“张博士谢罪身死多年,事情的真相早就无从追究,我当时虽暂居他门下,但并不知悉此事,若不是徐容师兄在买肖城一战中牺牲,恐怕他们也不至于找上我。”
    李璟不由冷笑一声:“张起仁无儿无女,门下徒弟俱已被逐出长安,他们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你了。”
    “师父……”他的声音陡然一沉,目光灼灼,“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就不怕我向天后告发吗?倘若天后知道这件事情,想要杀你灭口……”
    吴议不意他这样问,心中仿佛踏空一步,旋即稳定住心神,回以一个平静的眼神:“天后耳目众多,即使我不告诉你,她也有别的法子知道,更何况……”
    吴议回望他,神色淡然而坚定:“如果连你我也不能信任,我在这个世上还能信任谁?”
    李璟不由一怔,心中像滑开了蜜水一般,蔓出一丝丝甘甜的味道。
    吴议的心思,就像一捧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水,任谁都能一眼看穿,可仿佛谁的影子都只能浮在表面,而落不到他的心底去。
    他曾苦苦追逐着他的背影,从安居一隅的家乡到权力纷争的帝都,从战火纷飞的前线到危机四伏的渝州,他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从来没落下一步。
    他曾以为他这一生都只能辗转在他身侧,也立下誓言绝不离弃。
    如今他简简单单的一句“信任”,就仿佛让他捞到水中月,摘到天边花,哪怕是徒步荆棘,刀头舔血,也都甘之若饴。
    “师父……”他不禁眼眶一润,心头似有千言万语,却仿佛都抵不过对方一句轻巧而坚定的“信任”。
    他们之间,这两个字就足够了,还需要什么别的话呢?
    望着李璟湿润而深沉的眼神,吴议也不禁心头一热。
    从袁州的举步同行,到长安的相互扶持,再到新罗的生死相偎,渝州的拼命营救,眼前这个初初长成的少年已经陪他渡过了生命的每一个难关,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素来是个不愿在感情上外露的人,也鲜少直接说出信任这样的话,但他的心也不是草木织造的,又怎能将这人的情意视为无物?
    这一回恐怕九死一生,他若再不说出口,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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