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颤声道,“这……这就是……”
他的万疆帝国。
一个充斥着荒芜与绝望的,惨无人道的地狱。
其他随从见到这副人间惨相,望了一眼他们魂不守舍的国王,也惴惴不安,不敢言语。
令人压抑的沉默后,莱蒙忽然说道:“你们几个,快速给财政阁传信!”
随从当即掏出纸笔,道:“有什么吩咐,陛下?”
“告诉财政阁,派出车队,拉几车物资过来这边,越快越好!”
十几日后,赈灾的车队终于到来,安抚无家可归的流民。在此期间,莱蒙亲自头戴金冠,向民众们道歉,并许诺再不会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他连日奔波在几大灾区最前方,累得头晕目眩,却只是咬牙硬挺,想尽可能补偿由以前的昏庸酿成的惨剧。
然而,即便是亡羊补牢,也有大批人死在这场灾难中,再也无法生还。
日暮泣血,莱蒙望着一座座荒凉的坟茔,见那些墓碑上停歇着叫声喑哑的渡鸦,哀伤的牧歌正从群山另一侧传来,渺漫地诉说着昔日的欢笑与幸福。
“是我的错……请宽恕我的罪孽吧,我无辜的子民们。”
残阳仿佛淌出鲜血的黄金,国王跪倒在尘土弥漫的大地上,满目苍茫,眼眶泛红,在胸前画了几个十字。
他泪流满面地将额头贴向地表燥热沉重的土块,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莱蒙一怔,转头一看,看到了银发男子静默的身影。罗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着他,嘴角弯出一抹恬淡的微笑。
“我一直相信……”他轻声道,“亲眼见到这个悲惨的世界……你是不会无动于衷的,莱蒙。”
罗微笑着抬起手臂,想要扶对方起身。他的手臂再度成了朦胧的虚影,仿佛即将消失一般缥缈无形。
国王站起身,再也抑制不住地奔上前,将对方紧紧拥入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他哭泣道,“我分明不想做选择,从来不想!罗,你说——这可恶的世界,这该死的命运——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只是,想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而已……】
渡鸦飞离静默的墓碑,嘶哑地嘎嘎大叫,扑棱着翅膀,血红的双眸里映着二人相拥的身影。
罗抱着哭泣的国王,听到那一声声肝肠寸断的“为什么”,靠在对方颤抖的肩头,胸腔传来心碎的泣声,默然流下一行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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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皇宫时,罗没有带任何人,只骑着一匹马。离开帝国的皇城后,他便将马儿放回了无边无际的平原,任其驰骋。
那时,他遥望着骏马自由奔跑的背影,远眺一望无尽的蔚蓝天幕,顿觉心境开阔。他想,世间万物看似失衡,其实很公平,皆有生有死,有根有源。
既然他是这世界的一员,弥留之际,也该落叶归根。
他回到了昔日“罗”被领养后,所待的那个小村子。经过莱蒙的治理,这边已经变成了一个富饶的村庄,民风淳朴,众人安居乐业,再无人寻衅滋事。
罗剪去银色的长发,染成普通的苦茶色,从镜子里一望,和昔日的亡灵罗一模一样,只是悚人的眼洞变成了湛蓝的眼睛。
他穿着最朴实的衣裤,涂黑面庞,说自己是个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依旧受到了村民们热情友善的接待。
村长为他安排了住所,罗重回到那所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小屋。他看着安谧温暖的小院,绽开一抹笑,卷起袖子,熟练地修葺篱笆和房檐,将领到的鸡崽和猪崽赶进圈里,弄好了一个小家的雏形。
他将菜籽播到地里,每日没别的事情,就与其他农民一起,勤勤恳恳地下地耕耘。有些人家看他相貌俊俏,踏实肯干,想将女儿许配给他,罗一概淡笑着回绝,孤身在那间小屋子里居住。
他说,我有我一生的挚爱,除了他,我别无所求。
话虽如此,他每晚在入睡前,都会察看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开始是手臂,后来是肩膀,再后来是腹部。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吞噬着他的肉体,预示着他化为虚无的未来。
对此罗安之若素,吹熄蜡烛,一个人躺在床铺上,望着墨蓝色的夜空,阖上双眼,陷入了一场温柔甜美的梦境。
梦里,有他的爱人。
罗以为余生都将在梦中与爱人见面,谁知在一个月后,村里来了一个新的流浪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