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郡侯但说无妨,今夜我二人在此,但求个痛快。”陆檀大方说道。
“既然侯爷有令,小的莫敢不从。侯爷是朝中正二品,本轮不到小的说三道四,只是前朝老侯爷的事情整个大齐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一听是侯爷当这钦差之时不禁觉得有些讽刺罢了。”康郡侯道。
“老侯爷忠君爱国,一世英名,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惹人唏嘘。如今皇上好不容易为老侯爷平反,重用了您,可是却是来推《保侯令》的,宁侯想必比下官更明白,保侯保侯,借保之名行废之事。我知道侯爷会说如今整顿的不过是郡侯,上不得台面,不过郡侯也好,真侯也罢,都是早晚的事情。”
“闹了这一晚上我还以为康郡侯有何大事,原来是因为这个。不怕康郡侯笑话,我知道皇帝让我帮他推《保侯令》是为了什么,天下间也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做这样的事,不过我愿意。我在外头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让我老爹有一日能重返故土,让皇家有一日能还我陆家列祖列宗一个清白,他都做到了。他还我宁侯身份,洗我陆家冤屈,我帮他肃清大齐风气,铲除个中威胁,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即使有朝一日废侯废到我头上了,我也半分怨言没有,摘下我顶上乌纱。侯爵,我压根儿没放在眼里。康郡侯的意思我明白得很,不过若是想拉个同伴,你便找错了人,比起这莫须有的爵位我更在乎陆家一门忠烈的名声!”
“侯爷,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便最好,我先走了,我是真落了东西在歇雨阁。”
第126章 封相(十八)
康郡侯让陆檀去他府上的事情, 他当晚在回程的马车上就告诉了谢宣。“估计是想拉拢我,未免也太急了点儿,不过怕也是被你逼急了, 你都说有人证了他还能怎样?”而陆檀从康郡侯府中出来后也确实回了歇雨阁, 撇开其他不说,今夜歇雨阁的菜肴实属佳品, 他想带给流风,谢宣想带给李之源, 这么走一趟, 回去拿菜时间正好。
第二日, 二人在知州府中议事。
“昨夜你带回来的饭菜很热,看来你并未在康郡侯府中久留,怎么, 人家专程请你过去一遭,你就这般无情?”
“我若是对他有情了,今日还能跟你在这儿议事?”陆檀笑笑,道:“昨夜他请我过去, 说皇帝给了我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还说郡侯一废,下一个就是我们这些官居二品的侯爷, 暗示我与他站在一条船上。”
“他说得这样明白?”谢宣似乎是有些诧异,然后哂笑道:“本来以为东南三洲这么多年能兴盛至此中间少不了这些郡侯的功劳,这两日康郡侯倒是让我反思了。好歹也是三洲中最大的一支,论能耐应该最盛才是, 结果使的都是些下作本事。让瓜洲的府兵围府衙,派人来刺杀我们,如今又明目张胆拉拢你,他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么?昨日看他年资尚浅还以为他是个英才,今日才知是个不知变通的蠢材。”
“这你也不能怪他,康郡侯府也是去年才换了管事的,老侯爷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个儿子,大概也是知道自家的孩子不争气暗自帮他培养了许多帮手,只是他上位不久就碰上这等事,他怕也是不想到时候被人说是郡侯府败在了他的手上。”
“如你所言,那呆子便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刺杀也好,围府也罢都是他周围的人想出来的?”
“倒也不是,他只是激进了些,其他的不敢说,刺杀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只要我二人死了,《保侯令》怎么也得推迟个三五七年才能重新提出来,不过他能请来那么些人,郡侯府的家底看来的确不错。”
“照你这么说,我二人此行怕是凶多吉少,近来可有收到什么风声?”谢宣有些忧思,他总觉得这事情不会如表面这般简单。
“暂时未有消息,上次他买通的人大部分也都不是熟悉的庄子上的,还有一事蹊跷,他们上次虽刻意了收敛了些,但是他们所用的招式并非是大齐的,反而像是瀛国的,这是流风昨夜跟我说的。”
“瀛国,呵呵,这康郡侯难不成为了保住自己的爵位还能叛变不成?《保侯令》之所以可行是因为各郡侯大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如今皇上并不是要削了他们的爵位,而是他们子嗣的,所以大多数人不会奋起反抗。但是如果有人带头就不一定了,此事要尽快禀告皇上,不知黎兄近日可有时间过来走一遭了。”
“造反我估计他不敢,千算万算他东南三洲的府兵也敌不过十万精兵,而瀛国皇帝据我所知并无要涉足大齐的意思。我想他应该只是想要我二人的性命,并以此为砝码,让皇帝废了《保侯令》。”陆檀起身走了一圈,拍拍谢宣的肩膀,道:“谢兄,如今最危险的不是大气江山,而是你我二人。”
那日之后康郡侯府的人再未来过,谢宣发布了整兵的公告,几日过去府衙门可罗雀,即便有了几个过来登记的,许多都是看到谢宣开出的条件诱人过来行骗的。整兵效果不佳,谢宣并不担忧,第二日他就送了密保给景文昊请他让黎永带兵过来走一遭,之后便亲自带人去了康郡侯府上让他交了花名册出来。
从要到花名册那日起,一行人便过上了游荡的生活。从整兵公告下达之日起,府兵都被放回了家,谢宣带着名册,根据上头的地址,一家一户亲自去问。最开始的时候总是困难的,那士兵本是本地的一农户,这两年郢州的受益越来越依赖于海产,前几年他正巧遇上府兵招新便去了。
谢宣带了四十骑兵出来的,士兵看到这架势显然被吓到了,楞在自家房前,以为是遇着抢劫的了。“各位好汉从哪里来,我是郢州康郡侯家的府兵,请各位给个面子到别处去讨生计。”
“《保侯令》钦差谢宣,找的就是康郡侯家的府兵。”谢宣下马,又从旁边马上牵着李之源下来了,才走到他跟前问:“能否进院中说话?”
士兵忙不迭点头,将谢宣一行人迎了进去,大嚷着叫自家媳妇儿端些茶水出来,颇为局促地站在一旁。
谢宣请他坐下说话,他也好一番推辞才坐了。
“官爷今日来有何贵干?”
“你放松些,今日过来只是想问你前些日子府衙出的整兵公告你可看了?”谢宣语气尽量温柔,不想做出一副盛势凌人的模样,太有压迫感。
“回大人,草民,草民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今日我便告诉你。当今皇上圣明,推《保侯令》,这其中与你有关的不多,你只要知道郡侯不能再养府兵就好。”
“大老爷不行啊,大老爷。”府兵连连拒绝,到最后更是直接跪到了谢宣的跟前,抱着他腿道:“大老爷,求大老爷放过草民,放过草民一家啊。”
谢宣双手扶着他,道:“你先起来,不养府兵又不是要断了你们出路,皇上想了许多法子,你先起来听听再说。”
奈何那府兵没有半分为兵者的骨气,自己趴在那儿不说,自己媳妇儿端水出来,干脆拉着自己媳妇儿一起跪在谢宣跟前哭,媳妇儿又唤了自家的孩儿出来,最后成了一家人抱着谢宣的腿。
谢宣汗涔涔,扶他起来,道:“你们起来,起来,并不是让你们没了活路,你们起来再说。”
即便谢宣如是说了,他们一家人也丝毫未有要起来的迹象,谢宣铁血惯了,他最不怕别人跟他犟,可是他怕人缠他。最后还是李之源挺身而出,将谢宣一把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两下打掉了他们的手,后退两步居高临下道:“光天化日,我的相公,你们凭什么抱着?”
此言一出,地上的人连哭喊都忘了。
第127章 封相(十九)
一阵闹腾好不容易停下了, 府兵一家还是坐在地上满脸错愕,谢宣好不容易抽身,一阵轻松, 李之源又道:“看什么看?大齐男子本来就能通婚, 况且我与他青梅竹马,皇上亲自赐婚, 有什么好奇怪?你们也是,好好的一家人有胳膊有腿的不好好起来说话, 干什么要赖在地上耍无赖?不是跟你们说了不当这府兵还有许多条路可以走, 你们偏不听, 也是谢宣他心地好,你们这样已经是妨害公务,我们后面这么多精兵大可以抓了你们回去问罪, 你们不能欺负心善的不是?”
“官爷说得是,官爷说的是。”士兵闻言拖着一家子人起来。
李之源这才又拉着谢宣坐下,道:“这不是挺好的么,来相公你说。”
几人重新坐下, 谢宣细细为他讲解了一番府兵被撤销之后他们的选择,然后顺势让他签下了意向书。其实公告发出去这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谢宣也想了问题所在。一来公告在外头, 宣传力度肯定不够,府兵本质上来说大多是斗字不识的农民,一张公告贴在那儿冷冰冰的,自然不懂;二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们的公告一出,康郡侯一定是想了些法子阻拦,许是在众人解散前下了死命令,或是许了很多好处。因此一开始让那府兵签意向书的时候他并不肯,也是迫于后头的精兵,硬着头皮签下自己的名字。一签字,谢宣立马掏了十两补助银给他,一家人拿着银子终归还是笑了。
谢宣就带着李之源这么走,另一边陆檀也带上着流风走了另一条道也如是做,一整日下来,等四人回到府衙已是月上中天。
李之源在床上滚来滚去,谢宣拧了张热帕子给他擦脸,顺道问他:“一晚上翻腾什么?”
“吃多了不能趴着,胀。”李之源道。
“那就躺着睡,好好的。”
“可是躺着屁股疼啊,今日骑马骑了整日,走的又是山路,太疼了。”李之源无聊,抓着谢宣的衣袖摇来摇去。
谢宣将袖子抽出来,拿着被子把人裹了,道:“那就侧着睡,反正给我睡好了。你这几日不知怎么的,身上凉得很,本来正是热的时节,我晚上抱着你跟抱着冰块儿似的,过两日我定要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找大夫。”李之源一听找大夫,急眼了,“我是因为跟着流风学武,练内功练的,流风说了,这是正常现象,一开始真气总会乱窜的,过断时间就好了。你想想,前些时间我不是全身发热么?过段时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