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故事我已经听张骞讲述过,他在大月氏停留长达一年,始终不能圆满达成使命,只好返回大汉;结果走错路,又被降匈的羌人捉住扣押两年,直到伊稚斜篡位,匈奴各部陷入混战,他才趁乱携家眷逃回大汉。
天子听完张骞的汇报很是开心,立刻赦免张骞的夫人和子女,并任命张骞为太中大夫,负责归整西域资料。此外,天子念及匈奴向导堂邑父十三年来一路随行,忠心护主,宣布去除堂邑父的奴籍,封为奉使君,恢复本名甘夫,所以甘夫现在也跟着张大夫住在侯府里头。
东厢客房全被客人占据,我顺理成章地搬进了西厢,二舅卧房的隔壁。不过说实话,新房间除了堆放我那些杂七杂八的行李,一直就没派上过用场。
“去病,舅父跟你商量个事儿。”伏在我身上的男人犹豫再三才开口,“能不能控制一下,小声点,你叫得实在太响了。”
“咦?我刚才叫了吗?”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唉,算了。”二舅轻柔地拨开我的手,朝我露出一个无奈而宠溺的笑容,“爱叫就叫吧,我喜欢听你叫。”
春宵苦短。
上林苑的夜空静谧,偶尔有雪花飘落。远山中风声再起,终伴我入梦。
梦里,二舅策马扬鞭,我紧紧跟在他后头,由他带领我,越过绵延的阴山,向西域的草原一路奔驰。
***
破晓的浮云泛着红光,树梢与地面微有积雪。蓦地睁眼,只见一个陌生的家伙立在我榻旁。
“你也是新来的?你也住这儿?”我一骨碌爬起来,欣喜道,“太好了。我是你室友霍去病。”
昨天我牵着雪麒马背着紫杉弓,迫不及待地跑来建章宫报到,后勤拿给我一筐乱七八糟东西,然后领我住到这个营地。根据我的了解,兵士应该会和室友住一块儿,我正纳闷营帐怎么没人,原来是来晚了。
再看对面已经穿戴整齐的新室友,其人个头挺高,看得出军甲下的欣长身材,然而脸上却挂着一副傻呆呆的模样,那双浓眉大眼一眨不眨地瞅着我,嘴巴张成个圈圈。
“喂,你怎么啦?”我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啊,那个。”对方匆忙回神,低头朝我拱手道,“霍公子,属下不是新兵,属下乃公孙将军指派给您的亲兵。”
“公孙将军!”我从营帐中探出头,拦截住门口经过的公孙敖。
“呵呵,原来贤侄在这里,我正找你呢。在军营的第一天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委屈道,“公孙将军,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属下报的是骑兵,不是骑郎。”
被分到一面绣着隶书“汉”字的旌旗,在建章广场的飒飒寒风中从早晨站到晚上,我才搞清楚我身处建章营,陛下的出行仪仗队列。
“借一步说话。”公孙敖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摁回帐内,放下幕帘。烛火映出他尴尬不自然的表情。
“贤侄不用担心,骑郎也是骑兵,都一样。”
“是吗?”我挑眉表示不信。
“咱们期门军最初便是陛下亲卫队——建章营骑起家,步兵骑兵车兵胡骑都是后来才分出来的。再说,骑郎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必须要通过挑选,身高适宜、体型匀称、样貌大方的良家子,才有资格担任陛下的亲卫。”
样貌身高,这是在选绣花枕头么,我心道。
“那,给属下配亲兵又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今天跟着我站了一天,现在赖在我帐里不愿走的家伙。
“啊哈哈,这是惯例,王侯将相家的子弟,我们都会配一名随身亲兵,训练期间不仅照顾起居,也保证安全。”
我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刚才公孙敖进帐时,他身后的那个家伙就自动站在门口站岗。二舅身边貌似不止一个亲兵,曹襄在军营的时候也有亲兵相随,只是这些人都被我自动过滤了。
“可是,属下并不是王侯将相的孩子。”我争辩道,“属下进军营,也并非为了享受公孙将军的特殊对待。属下不想呆在京城跟着陛下打猎出行,属下想要做一名普通的骑兵,能够跟随卫将军出朔方,踏阴山,收我汉地,阔我汉土。”
“一名普通的骑兵?啧啧,去病你这倔脾气还真是传自你们卫家一脉呵。”公孙敖听完我一番慷慨陈辞,哼哼乐了好一阵子,挠挠头道,“实话告诉你,骑郎也好,亲兵也好,这些都是陛下的口谕,我也只是照谕办事。你先忍忍,在这儿好好呆着,下次见到陛下,你直接当面恳请他,想调去哪里都好办。”
于是,接下来,新兵集训的第一个月,我不仅既没见着陛下,也没见着二舅,更连公孙敖也没见着。
我敢发誓,公孙敖这家伙绝对在躲着我!要不是擅离营地会触犯军规,我恨不得跑去天梁宫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