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意识,那些声音忽然便响起来了。柏子青只觉得自己两耳忽然都像被灌入水似的嘈杂空鸣作响,他扶着小塌茫然地站起身来,却听不真切水里的那些声音在说些什么。
那些声音那样急切,焦躁,像是在大喊大叫。隐隐约约,竟还有哭声……
“是……是谁……”
柏子青只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用力握住,还有人的指尖划过他的额头,一声一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子青。子青。我在这里,不要怕。”
“……赢粲?”柏子青确定自己醒过来时却是舒了一口气,“我果然在做梦……”
天还未亮,离上朝时间也还早,赢粲是被柏子青忽然的动作惊醒的,见他醒了,甚至起床披衣给他倒了杯水。
“做噩梦了?”
“嗯……”柏子青喝完水,开始有些冒冷汗,“梦见你不见了,整个羲和宫也没有人,还有……”
“嗯?”
“我饿了。”
赢粲噗嗤一声笑出来,缓缓道,“婚约里没这要求。”
柏子青半天才醒悟过来这人是拿初入宫那晚两人的“经典”对话来逗他,也配合地笑了。
赢粲摸了摸柏子青的脸,“我让人做点吃的送来。”
“算啦不用了,我等天亮吧。”柏子青缩回被子里,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赢粲过来。
“打算好好跟我讲讲发生什么事了?”
柏子青其实也是想讲的。可这一向遇到的事情多,加之他被崔道融的事打击到了,不知从何讲起比较好。他趁着赢粲没整个人带着冷气钻回被窝,先让他去把桌上书堆里陆复宜给他的那块小铜镜找过来。
赢粲没问他为什么,点点头,转身便去点小塌上的烛台。
柏子青就倚靠着床头雕花扶栏看着赢粲动作,看着那叠书晃晃悠悠,最后哗啦一下翻倒下来。屋内仍是昏暗一片,与他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门外人的动作却更快,门口处立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还不是小太监的声音,而是赢粲的那些秘密侍卫。柏子青能听见细微窸窣的声音,迅速将四周填满,蛰伏待发。
“皇上?”
赢粲这下子才点着了烛台,道了一句“无事”,那些窸窣的声音才渐渐散去。他找到了那块铜镜,递过去给柏子青,还恐自己带了寒气过去,只伸手拿给他。
柏子青却兀自不肯接,非要他上了床,到他身边去才愿意。
这种玄玄乎乎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柏子青不知自己是要先开始习惯这些,还是要先分享给赢粲听。他将那只铜镜握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沉默不语。最后,他决定先讲一个与自己不大相关的事情。
“赢粲,我今天在街上,好像看见纪诂了。”
纪诂便是那个纪家纨绔的小儿子,被烈马从背上摔下来的,柏昀的前任好友。他们纪家历经了一个科举受贿舞弊案,应当早早便发配流放到偏远之地去了,可那纪诂现在居然还在京城,简直是不可思议。
赢粲果然迅速皱起眉来,他问柏子青是在哪里看见的。
这下,轮到柏子青支支吾吾起来。他今日出了城,回来的路与往常都不相同,因此,才能在那种偏僻陋巷里匆匆瞥见纪诂一眼。
“我……我在……”柏子青百般不愿,还是说了,“只是看见了一眼,有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赢粲听到他说的地点接近城门的地方,若有所思地回看了柏子青一眼,还将暖下来的身体贴过去抱着他,“你柏子青会看错人?”
张珣对此也甚是好奇,他也学着赢粲的话,一字不改,问他道:“你柏子青也会看错人?”
柏子青给他一眼飞刀,“你说呢?纪家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张珣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咕噜咕噜地喝,小眼神到处乱飞,“皇上怎么说?”
柏子青摊摊手,“他没说什么。”
赢粲是真的什么也没说。他坐着抱着柏子青,只说自己知道了,又说天气冷,地上雪厚,不要跑得太远,也不要回来的太晚。
“快过年了。”他这样说。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柏子青贴着他的胸膛,“皇上,明年你国一定更繁荣昌盛。”
赢粲笑着去吻他的耳尖,“承你吉言。”
柏子青捏着那只铜镜好几天了,他一边来回扒拉着,一边问张珣有没有想出来纪诂是怎么逃过押送的差役,又偷偷跑回京城来的。他是一个人跑回来的,还是有带着别人一起跑回来,目的到底是什么。
张珣却嫌他扒拉东西太烦,打扰到了他想事儿,连连朝他摆手。柏子青侧身要避他,手一滑,那镜子便摔下桌了。那外壳是瓷制的,柏子青捡起来时见它碎了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来。他与张珣对视一眼,扯着那块布绢的小角把东西扯出来。
布上绘着一面图,标清了路线,果真是藏宝图!
柏子青拿着那东西,嘴角抽搐。陆复宜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为了逼他出京城,连宝藏都拱手相送了。
“这是什么东西?路线图?藏宝图?”张珣果然提起兴趣来了,“皇上送你的?这么好!”
”别瞎说。“柏子青将东西收紧袋子里,催他,“你想出来了没有?是怎么回事?纪家在京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
张珣摇摇头,“这事我须得禀告皇上才行。”
柏子青微眯眼,“我就知道你们还有事情瞒着我……”
“其实你当初在殿上猜的七七八八了,皇上真的没什么再好瞒你的了。”张珣道,“朝政上面的事,往往总是几家联合,形成不同的党派格局,就如同你父亲和当朝柳大人,他们亲家的关系,就注定了会绑在一起。”
“那之前的礼部纪家,又是和谁……”柏子青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秦家?”
殿试那一场,他还以为这两家人的关系已经分崩离析了。毕竟在生死关头,秦家保全了自己,全身而退。
“秦松年为纪仄保住了纪诂?”柏子青道,“这种事情,他真的敢做?”
张珣瞥他一眼,“你还不是坐拥京城各处大酒楼茶馆的幕后老板?这有何稀奇?都是破了规矩的人,只看各人的目的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