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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旦死在这里,死在这逃亡的路上,迟早会被人找到,一刀割下头颅,然后挂在五风口高高的旗杆上,成为旁人丰功伟绩里一笔辉煌的注脚!
    可是——
    这天下,自来只有旁人为他沈独做嫁衣的时候,绝没有他沈独为旁人做嫁衣的道理!
    即便都是死,他也要死在这些人够不着的地方!
    十七岁,弑父杀母,初掌妖魔道,修炼六合神诀;
    二十岁,屠戮五都陵,令天下邪魔外道归附;
    二十二岁,六合神诀小成,力挫蓬山第一仙顾昭,击败斜风山庄当家人陆飞婵。除了一个天机禅院的慧僧善哉不食人间烟火、不在江湖走动,无缘交手之外,其余正道诸门已无人能挡他分毫,自此与正道分治天下;
    ……
    今年他二十七岁。
    顾昭给他放了请帖,邀他赴宴讲和,共商去天机禅院取回那三卷佛藏之事。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他早知是一场鸿门宴,也并不是全无准备,可却没想到,关键时刻险些要了他命的刀,竟然来自他最信任的背后。
    那一刻,就是正与他激战的顾昭,都露出了几分诧异神态。怕是他聪明绝顶,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这一茬儿吧?
    崎岖的山道到了尽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一座幽深的山谷便在下方。
    沈独有些走不动了。他垂眸低眼,将自己压着腹间伤口的手掌放开了一些,被血污浸染的手指看上去像是几根枯枝,移开之后能看清那伤口。
    这是天下最锋利的刀才能造成的伤口。
    平整,光滑。
    他还记得它穿透而来时那一点幽暗的银光,像是湖里面倒映着的、被水波揉碎的冷月,尖端上飘着几朵赤红的云雷纹。
    同样,他也记得裴无寂刚得到这把刀时的眼神。
    在旁人的眼中,裴无寂是一头狼,可在他的面前,裴无寂不过是一条狗。
    他高兴了,就宠他、唤他来;
    不高兴了,便撵他、喊他滚。
    他执掌妖魔道十年,便养了裴无寂十年。
    他杀过裴无寂的父母,也救过裴无寂的性命;他打断过裴无寂的手脚,也指点过裴无寂的修为;他让裴无寂帮他舒缓过六合神诀的反噬,也坐视裴无寂一步步站到他身边。
    裴无寂,就是沈独的一把刀。
    ——天下人都知道。
    可沈独不知道,也不相信,这一把刀竟还有捅向自己的一天。
    是裴无寂要给自己的父母报仇?还是嫌弃间天崖左使的位置太低?或者单纯觉得他为他备的那一口棺材总该派上用场?
    都不像。
    这十年间,他若要杀他,本有无数的机会,无论哪一个都会比三个时辰前那个机会要好。
    刀是他送给裴无寂的那把刀。
    可持刀的人是谁?
    沈独没有看到。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背后的人是不是裴无寂,裴无寂又是不是背叛了他,也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经脉断裂,真气走岔,失血过多。
    他随时都会倒下。
    可天机禅院就在前面不远处了,他的心高气傲不容许他在这里倒下,而他待自己素来最不留情、也最狠毒。
    白玉似的垂虹剑一抬,便已在臂上深深地一划!
    身体里不多的鲜血,再次淌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他昏沉的意识瞬间清醒,于是眼前也亮了许多。强撑着举步下了山谷,抬眸便能看见那一座高深的峡谷。
    像是一座山在此处裂开了一条缝隙,未封冻的溪流便自峡谷的那一头穿过这缝隙,从沈独脚边上流淌而去。
    浅滩上铺着石子。
    石子上只盖着零星的、正在融化的雪。
    人传天机禅院所在之不空山,钟天地之神秀,集阴阳之造化。地气所聚,隆冬不寒,大雪不积,原来不假。
    沈独已经有些恍惚。
    他踉跄着前行,踩着这浅滩上的石子,逆着这一道溪流,向着险峻的峡谷里走去。
    里面光线昏暗,长着不少青苔。
    孤高嶙峋的崖壁上却残留着新新旧旧的血痕,有的已与山石的颜色融为一体,有的犹自褐红,仿佛才洒上没有几天。
    不用深想都知道,数百年来,不知多少人不甘地倒在了这最后的一段路上。或许是避祸的高人侠士,或许是逃命的狂徒魔头……
    天下每一个行走的江湖人都知道,天机禅院是一处世外之地,鲜少插手天下的争斗;而更有名的,是天机禅院某一道规矩。
    名曰:止戈。
    不管是正还是邪,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有过怎样凄惨的经历,或者沾过多少无辜的鲜血,只要进了天机禅院的范围,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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