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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把后来被他再也没用过的无伤刀。
    他这一生,时日已然无多,回想起那些腥风血雨、荒谬绝伦的前尘往事来,反倒是桩桩件件都那么清晰。
    和尚说,人的一生,都在修行。
    如果说他的一生也是修行,那一定是一场走了很多弯路的修行,到如今也该放下,回到他本心该走的路上。
    沈独没有笑。
    他只是站在所有人各怀目的的注视之中,望着眼前这还未长成的少年,如同望着自己过往犯下的一切有知无知的罪孽。
    过了好久才问:“你想杀我吗?”
    “嗤”地一声,方晓冷笑了出来,分明一张少年的脸,眼底却浮现出几分戾气,此刻竟然道:“你不是想要通过峡谷进入禅院吗?我不杀你,我只要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
    跪下来!
    磕三个响头!
    别说是妖魔道这边所有人瞬间露出愤怒之色,就连正道这一侧都出现了一片耸动,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独!
    那可是妖魔道上纵横了十年的沈独!
    天底下所有恨他的人都想过让他去死,可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能让沈独下跪磕头!
    这一时间的气氛,变得诡异而骇然。
    所有人都觉得方晓根本就不是不想杀沈独,他只是提出一个沈独根本不可能办到的要求,借此来折辱他。
    杀沈独并不能泄恨,他是要沈独比死更难堪!
    没有人觉得沈独会跪。
    包括姚青和凤箫。
    可在良久紧绷的静默之后,沈独注视着这一双带着的仇恨的、与昔日裴无寂一般无二的眼,竟然释然一般,轻轻地笑了出来:“只是这样简单吗?”
    什、什么?
    所有人在听见这一句话的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只有姚青凤箫齐齐惊急地叫喊出声:“道主——”
    但沈独只是唇边挂着笑,随意地向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言。
    在所有人不敢相信的目光里,他走上前去。
    站在方晓的面前,沈独平静地跪了下去,屹立于这江湖十年不倒几乎成了所有人心底阴影的身影,仿佛一下就矮了。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没有人能形容自己此刻所看见的场面。
    也没有人能形容自己亲见这一幕的感受。
    那本是一个无论是正是邪都不该跪着的、骄傲的沈独,可这一刻跪下来的姿态,又是这般坦坦荡荡……
    凤箫一下哭出声来。
    姚青眼眶也已通红。
    不远处的顾昭就像是一下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握着掌中蟾宫剑,一动也不能动。
    就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池饮,都露出了一种不敢相信的怔忡,望着此刻跪倒的沈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
    二。
    三。
    沈独真的磕了三个头,然后才重新站起了身来,低垂着眼帘,并没有再看方晓,便转过身,要向那通向天机禅院山门的峡谷走去。
    只是才走出去三步,脚步便停了下来。
    山间只有凉风吹过的声音,只有溪水流淌的声音,只有鸟雀啁啾的声音,还有……
    他心里的声音。
    静默地立了片刻,沈独竟然又走了回来,站在方晓的面前,倒提了掌中雪鹿剑,递向了他。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动手。
    刀剑在手,纷纷晃动起来,无数人怒喝出声,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可沈独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保持着那递剑的姿态,注视着要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少年,平静地轻笑。
    这一刻,言为心声。
    “我命不久矣,生死荣辱皆已看淡。有个人曾告诉我,人,一生都在修行,一生都在与自己作对。天下没有不犯错的人,只是有的人错小,有的人错大;有的人能很快知道自己错了,有的人却要经历很久;有的人能为错误付出代价,有的人却付不起。有时候,承认自己错了,是一件很难的事,需要时间,也需要勇气。”
    “我是个懦夫,也并没有慧根。”
    “心软和偏执,并不是为我罪孽辩驳的借口,我也不为自己辩驳。”
    剑上全是鲜血。
    沈独想起那一日在剑下哀叫的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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