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世昭抬头看了看“凤君宫”的匾额,偏过头目光落在墙上,原本筑高的墙头又被铲平,可惜她再也跳不进去了。她抬步跨进门槛,走进这座来过寥寥数次的宫院。
此时的寝阁里,阿属正服侍萧韶君更衣洗漱完了,帮她梳头发,主仆二人这时忽然听到拐杖落地敲击的声音不急不慢渐行渐近。
阿属吓得脸色发白,低声道:“王后娘娘,王上来了。”
萧韶君看着铜镜一语不发。她知道,她来了。
拐杖落进寝阁,温世昭绕过屏风缓步走进内室,阿属看着她蹒跚的样子呆怔着一动不敢动。
从外到内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寻常人一步温世昭至少迈上两三步,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歇会喘口气。温世昭看到阿属手里的木梳子顿了下,又见萧韶君起身好像要过来,她皱眉停下脚步,提起拐杖敲了敲地板:“不用扶孤,孤自己可以。”
萧韶君坐回去没说什么,倒是阿属唬了一跳,木梳子跌落在地上也不敢弯腰去捡起来。萧韶君担忧地看着温世昭步步向她走来,深怕她站不稳之余,莫不心酸透骨。
温世昭额头与鼻尖沁出冷汗,走得虽缓慢背脊依然挺拔,她错开萧韶君望过来的视线,边走边问道:“阿属,东西可有收拾妥当?”
突然听到问话,阿属急忙应:“回王上,已经收拾妥当了。”
“嗯。”温世昭停了停,“马车在外面,你搬过去吧。”
“奴婢这就去!”
温世昭挑了挑眉,弯腰拾起那把木梳子。拄着拐杖再往前走几步,停在萧韶君身边,目光落在梳妆台的时候眉头紧紧一皱,她擎起玉笛摩挲那条细小缝隙:“怎么裂了?”
“不仔细看不出来,不妨碍笛音的。”萧韶君接过来便放进衣袖,好像害怕被她夺走了。
“回宫了再修修。”
萧韶君点点头。
“走吧,随孤回去。”木梳子趁萧韶君不注意,悄然隐入了温世昭的衣袖,她向她伸出手。
萧韶君没有犹豫把手放上去,温世昭牵着她站起身来,淡然自若地说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她的意思很显然要护她,萧韶君咬着唇,点了点头。
温世昭轻笑道:“那走吧,快些回去了,泓儿一定很想母后。”
提到那孩子,萧韶君心里瞬间揪成一团。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点了点头,小心仔细扶着温世昭向外走去,出了寝阁,她轻声问道:“阿昭,你的腿是不是好些了?”
温世昭随口应道:“是好些了,不用坐轮椅还能走几步了。”
“还痛么?”
“嗯,有点。”
“等下我给你把把脉。”
温世昭神色一变,瞬间恢复如常语气轻松地应道:“孤又没事,不用把什么脉,就用你的药方子,等孤回宫继续泡着药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了,萧韶君吟道:“那好吧,你走路小心些。”
出了凤君宫,同乘一辆马车,温世昭坐着与萧韶君闲聊了几句,便擎起一卷兵籍看了起来。这是她惯有的习性,萧韶君不打扰她的兴致,时不时为她揉捏一下双腿。
温世昭翻了页书,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萧檀卿的儿子萧钦渊,与你这个姑姑倒是很亲近。”
萧韶君怔了怔。温世昭又道:“你放心,孤不会对他怎么样。她的母后是齐国公主,孤屠尽了齐氏一族,齐氏就剩她一个人,你应该清楚孤与她的关系。不过萧钦渊很听你的话,回去了你得空时常教导他,嗯……就封个郡王养在王城吧。”
这已经是温世昭最大的宽容,萧韶君平舒眉心:“好。”
这千里之路走来,在曾经萧国境遇的百姓与温国百姓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皇家御车来到每座城,都有官员领着百姓夹道跪拜。他们的君王灭萧齐,雪前耻报仇恨,统一天下入主中原,即将登上最高的帝位!百姓为了见证历史性的一刻,纷纷涌上街头争破了脑袋想一瞅君容。
温世昭御驾亲征两年,当年文武百官出城相送,如今宋文义率文武百官出成相迎她凯旋!
历经两个多月,马车进入王城直奔王宫而去。在萧国那些日子,萧韶君心里除了牵挂想念着她,无时无刻不牵挂惦念着孩子。泓儿还这么小就与她分离……他现在五岁了,应该长高了不少吧……孩子长大记忆会忘的,泓儿可还记得她?
陈桐祥听了王上回宫的消息,带温怀泓在朝阳殿门口兴奋地等候她们的归来。马车直接停在了朝阳殿,萧韶君扶着温世昭下车,温世昭刚坐上轮椅,旁边四五岁模样的稚童看到她们,瞬间哇哇大哭,边跑边哭还大声呼唤:“母后!母后!”
随着孩子成长,貌相一年不同一年,温世昭看着他有些怔神。萧韶君站在她身边也愣了愣,泓儿却径直向她跑来,他竟还认得她是母后。萧韶君眼眶微红,手足无措急忙蹲下身子迎着那孩子扑进怀里。
母子连心,从小养成的亲昵依赖抹不掉的。温怀泓天天被他们哄着母后去寻父王,会与父王一起回来。终于看到母后与父王,这孩子委屈得大哭不止。陈桐祥也跟着抹了一把辛酸眼泪,想起还有件正事不敢耽误,赶紧快步到轮椅身旁恭身:“王上,叶太医在正阳宫等着您呢。”
温世昭皱了皱眉,推动轮椅往后退,与抱着泓儿哄他的萧韶君拉开些许距离,偏过头皱眉问道:“长公主与皇太妃出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