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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不要着急,头发迟早会重新长出来的,你呢,就先养好身子再说,乖乖听我的话。”顾双凰挽下她双手的衣袖,把扎在腰间的衣摆也褪出来抚平皱褶。
    她不情不愿“哦”了声,皱着眉头,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脸上显出迷茫的神色:“双凰,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一直做奇怪的梦。”
    “又胡思乱想了吧?”
    “不是胡思乱想。”
    “那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我梦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突然痴了痴,随之变得暗淡无光,她摇了摇头,“我想不起来,记不清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顾双凰幽幽叹口气,扶着她站起身,轻轻拍掉落在她身上衣袍的梨花与沾染衣袍的尘屑,“走吧,回去了。”
    她自然去牵顾双凰的手,顾双凰反手握着她,刚出了后院,她突然一拍光亮的后脑勺:“对了,我又把名字忘了,我叫什么来着?”
    “呆子。”
    “我叫呆子?”
    “温世昭。”
    “想起来了!温世昭!”
    她总会把自己的名字忘记,记性出现偏差记不住很多人事物,也把以前的记忆给忘了。温世昭昏睡五年之后,前不久才苏醒过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有时能认出顾双凰是师姐,有时也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极少时候清醒,大部分处在一种混钝的状态。
    当年从王宫消失,顾双凰没有按照温世昭的嘱托将她的遗体火化,而是藏在了永宁寺。当得知温世昭驾崩的消息,她看完了锦囊所托,知道温世昭与温玉祁所中同毒,并没有马上赶去王宫,而是与师父商量对策,师父交给她一枚寒冷之物,这才迅速赶来王宫把温世昭带走。
    无论是静止的脉搏还是停止的呼吸,皆没了活着的迹象,温世昭名义上是真的驾崩了。只是体内的毒性催化着脉络发生了变化,已经成了体内的一部分,进而陷入半死半活的无知人。师父与师叔强行渡了自身元气给温世昭,再用药物把毒逼出体外,半死半活的温世昭躺了四年,这才渐渐恢复微弱的呼吸。
    还活着已是万幸,温世昭身子骨极其孱弱,经不住任何折腾劳累,若不是当年中毒之后深知不久于世便执意不惜一切安排后事,让本就虚弱的身子因了日夜操劳伤个彻底了,这才导致两年丧了性命。也因了温世昭的故意隐瞒而错失良机,即使寻到解毒之法也无济于事。
    好在发现及时,顾双凰没有遵从温世昭的旨意一把大火将她烧了,五年细心照顾半死不活的她。
    苏醒过后伴着各种遗症迸发,她浑浑噩噩的,要么坐着发呆,要么就是一睡好几日不醒。那双腿残了十五年了,痊愈得倒是不错,不用再坐轮椅也无需拐杖撑着。
    等她清明些了,精神气足了不再昏昏欲睡,顾双凰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的提议,连哄带骗将她的满头白发落了地,入永宁寺为僧,拜在主持师叔的门下。借此机会暂住于永宁寺隐去身份,在佛门静地好好调养,也好在佛祖旁边修身养性。
    主持师叔是个得道高僧,也是温世昭母妃的师弟,他见着温世昭的第一面就说她与佛有缘,欣欣然同意她在永宁寺落发为僧,还以她的佛门弟子身份考验她的悟性并教导她。只是终究不是佛门中人,温世昭对佛不感兴趣,老是趁师兄弟们敲木鱼念经偷着溜走,不知从哪儿喝了口酒,心里惦记上了,想着法子寻酒喝破戒,发现了就得挨一顿师叔训斥。
    师叔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子,一直想把温世昭送进佛门,温世昭倒是辜负他一番心意,屡屡破戒,屡教不改师叔也当着众僧护着她。
    寺院戒律对温世昭根本没用,众僧看不下去她这般堕落,逮着她就要说上一顿佛家大道理。温世昭依然我行我素,混在他们中间打太极,久而久之,师兄弟拿她没办法,谁叫师父宠着护着她,连头发也不用剃,光溜溜的头随着日子过去,重新长出来的乌黑长发已经过颈披肩了。
    这日顾双凰正在收拾房间,有僧人急匆匆过来告诉她,温世昭又没有完成晚课,坐着坐着不见人影,不知道偷偷溜去哪儿玩了。
    顾双凰当即放下手中东西,转身出了独院向旁边的山上走去。果然悬挂的树枝坐着一抹身影,在她旁边放着酒壶,落日余晖笼罩着她,清瘦的身姿好似散着淡淡的孤寂落寞,见她如此颓然顾双凰心知肚明,这是温世昭清醒的时候才有的形容。
    听到脚步声走近,温世昭回头望过去,看着顾双凰来到身边坐下,这才唤道:“师姐。”
    “嗯。”顾双凰低垂着头,错开那双含着朦胧醉意的黑眸,她拿起空空的酒壶,“醒了?”
    温世昭笑笑:“醒了。”
    “喝酒伤身,少喝些。”
    “你放心,我酒量很好,身子也健朗多了,何况明日醒了我肯定又记不得了。”温世昭双手相交枕在后脑勺,慵懒地斜靠在树干。
    她的神色从容,声音与语气也是淡然的,好像记起曾经的往事丝毫不受影响。顾双凰看着她,犹豫着轻声道:“一直没有问你,既然已经想起来了,为何不去寻她呢?”
    默了许久,温世昭望着垂落西山的太阳,眉宇间透出深深的疲意,她道:“寻了半辈子,寻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就这样挺好的。”
    “你真的愿意放弃?”
    “放弃什么?荣华富贵?皇位还是天下?这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该得的,放弃又有何妨。”温世昭勾了勾唇角,从背后擎出新的酒壶,打开往嘴里灌了几口。
    分明是避重就轻,顾双凰摇头叹了叹气,“你消失这些年,民间众说纷纭,有人说你是紫薇星下凡,也有人说你羽化成仙了,他们皆以为你不在世上,这七八年以来,君儿却没有放弃找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相信你真的是凭空消失。这就是你留给君儿的最后一线希望吧?你害怕她承受不住会殉情陪葬。”
    温世昭不置可否,摇晃着酒壶低垂眼眸,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她是一国太后,温国需要她,泓儿与静儿也需要母后,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不想打破她现在的生活,就让她带着一线希望活下去吧。”
    “你不后悔么?”顾双凰用力抓着温世昭的酒壶不许她再喝,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你不怕以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会忘了这一切,也会忘了她。”
    温世昭怔愣了下,一根根掰开顾双凰的手指,顾双凰手指骤然收拢又将她的酒壶按住,她没了内劲挣脱不了束缚,索性换了策略,恳求她:“师姐,让我再醉一次吧。”
    “昭儿,你在逃避,也在自欺欺人。”顾双凰慢慢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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