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雯在看苏晓原的身高,中不溜儿,和体特是没得比,可坐最后一排也没问题。
“张钊。”韩雯看了一眼第四组,“坐你旁边行吗?”
张钊愣了,内心倍儿茫然。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右手边的空位置,想说不行。
“韩老师我觉得……”张钊直起身来,准备拒绝。然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把他拒绝的视线,从韩老师的脸,拉扯到了苏晓原的脸上。
“……完全没问题啊。”
不因为别的,单纯因为新生漂亮,倍儿好看,好多好多高浓度的纯真都汇集在一张脸上的感觉。看惯了体特生汗流浃背,他好比给干燥的跑道来了一场小雨,还是太阳没升起来的时候下的,不热,有晨曦独特的清凉,还有蜻蜓抖落小翅膀。
脸很小,圆的,水汪汪。眼睛大,也是圆的,也水汪汪。头发不太听话,但是不像刷完晨练的体育生,都是汗水,像随时能冒皂角味道的肥皂泡儿。对上视线的刹那,张钊甚至觉得自己莽撞了,莽撞得撞上了人家的慎重。
一个男孩儿这么水灵,好少见。张钊不是圣贤,他有私心,不喜欢有同桌,但水灵灵的同桌可以例外。
韩雯也有私心,苏晓原的性格到了9班摆明要挨欺负,不如直接安排在张钊旁边。“王老师真对不起您,我们班新成立的,我还得再啰嗦两句。”
老王在旁边看起了教案。“嗯嗯嗯,您说,您说,我不着急。”
韩雯看不上他区别对待的样子,当着学生的面也不好发作:“时间紧迫,咱们还没来得及开班会。张钊,你暂时代理班长,行吗?”
张钊还沉浸在拿笔尖戳皂角肥皂泡儿的幻想里。“啊?”
“班长,你暂时干着。苏晓原坐你旁边,出什么差错唯你是问。”韩雯把重担子直接扔给了他,“然后……副班长,祝杰,你行吗?”
祝杰都披上校服外套准备睡了,抬头也懵了一下。“谁?”
“你,暂时副班长。其他班委待定,下午班会!”韩雯开始往讲台下走,“王老师您上课吧,真不好意思。”
“没事儿,新集体且磨合呢。”老王拉了一把门,把班主任请出去,回头看见新生还站着,“你怎么不回座位啊?都要开始上课了……你们班谁是生活委员?粉笔呢?”
黑板槽比垃圾桶还脏。他又低头在讲桌里找了找,也没有。唉,这一帮不好好上课的学生。
“先自习吧,我去别的班拿盒粉笔去。”尽管对9班不抱任何希望,没有粉笔就没法上课。老王刚迈出前门,底下的假寂静瞬间打破,你叫我、我叫你,投篮扔垃圾的、借水喝的……嗡嗡轰轰瞬间响了起来。
乱,像最廉价的菜市场。就是没有人搭理插班生,视而不见。
苏晓原轻轻地叹了口气,往座位走。也好,没有人注意自己也好。
可在他往近了走的时候,张钊却越来越明白,为什么苏晓原站在班里特别清新,那么的与众不同。
因为他的校服太新了。别的人穿过两年,能比吗?他一身新的不说,号码还巨不合适,特别是裤子,直接盖了他的球鞋脚背。蓝色的校服长裤配一件崭新的雪白运动短袖,左胸口绣着校徽。
一朵嫩绿色的小草芽,显得他也特嫩,特水汪汪。
袖管底下两条细胳膊拉着书包带,肘部拐弯儿的角度也特别好看。可能是因为瘦,肘部的皮肤撑开了透出肉粉色。
可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啊。
一迈步,肩就有轻微的不自然摆动,并不明显。张钊纠正过半年的踩地姿势,这是因为落地时候把重心全放在了脚尖儿的后果。说俗气些就是这人踮脚尖儿走路。
学跳舞的?张钊见过那帮跳舞的小子,走路踢膝盖,外八字,显得目中很无人。苏晓原坐下之前他特意看了一下,右脚果真是个小外八,像站丁字步。
前因后果地联想起来,张钊突然就有些受不了他。咬文嚼字、自视甚高、跳过舞的,受不了,真受不了。
苏晓原却不知道自己的步态被人分析个遍,动作幅度小得不能再小。他看向同桌,韩老师叫他张钊,离这么近看,这人比远看更邋遢。可最让他注意的是一双匀称有力的小腿。
好羡慕啊,苏晓原多看了几眼。再往上看,很旧的校服外衣披着,里头是运动上衣,橙色的,放在自己从前的高中绝对进不了门。
鼻子好高啊,高高的鼻梁自眉心开始,眉毛压住眼头却放过了眼尾,往好听说是玩世不恭,说不好听了就是……痞。
可是却很抢眼。
“你好,我叫苏晓原……苏门答腊的苏。”他自以为幽默地说,帮自己缓解紧张。桌斗底下的地方被人占了,放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运动包。自己的腿只好伸到前面的椅子下头。
张钊在队里待习惯了,特受不了这种动作幅度像小姑娘的人,轻蔑地点点头,学他,又像笑话他:“你好,我姓张,嚣张的张。”
苏晓原却听不出来,这是班里第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还害羞地笑了。笑一下,抿一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