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打杂的,比当一个剑客要辛苦太多倍。
当惯侠客的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小小一家客栈是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事?一天的时光,慢过让沧海变成桑田。等好不容易收店,以为终于可以休息,美人老板笑吟吟地冲王棋招手,示意他赶紧去听吩咐。
美人老板的名字叫做秦书。虽然当事人对此莫名讳莫如深,但对王棋相当崇拜的小五一问就说了出来。小五同时还特别好心地提醒王棋少招惹老板,结果,他一回头就向老板炫耀自己已经知道对方名字。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真名了?也许我实际姓袁,名字叫个寒雨什么的也说不定。”秦老板当时不动声色地回道,之后,他笑得很好看地告诉王棋,因为忽然多出很多客人,需要王棋将西厢大概好几年没人打扫过的房间都收拾出来。
王棋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终于干完活,帮忙收了店,老板又那么一脸笑意地看他,看得他后背一阵寒意。
“秦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你看,眼下时间也不早了……”秦老板慢条斯理地说。
王棋赶紧接口:“是啊,时间不早了,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秦老板睥睨着看他:“这你就太外行,现在分明到了该开始做人肉包子的时候。”
王棋正气凛然地摇头,直视看来开了家黑店的老板:“我从来不做人肉包子,只制裁做人肉包子的恶徒。”
秦老板正中下怀:“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
“我去哪儿?”
“去制裁做人肉包子的恶徒。”
王棋想了一下,诚心求教:“那个人不就站在我的面前?”
秦老板怜悯般看王棋:“你想一下,我只说到了做人肉包子的时候,有说到了谁做人肉包子的时候吗?”
王棋总算想明白自己被耍,他不得不严肃辩解:“这不能怪我误会,要怪就怪你看起来就像一个会做人肉包子的恶徒。”
明明长得极具欺诈性好看脸孔的人也不反驳,漫不经心无视这一诋毁,径直说正题:“镇子东边有一栋大宅,主人叫做李成同,自称是个员外,但实际很可能在做人肉包子之类的买卖,趁着月黑风高,你可以去探一探那宅子。”
这是今天王棋接到的第一个愿意干的活,但转念想想,被支使了一整天的人这也是今天第一次有理由拒绝老板:“一个客栈打杂的,应该不需要干这种活吧?”
面对摆明拒绝的王棋,秦老板挑眉鄙夷前者记性:“刚才谁说不做人肉包子,只制裁做人肉包子的恶徒?”
王棋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傻,但至少,他没傻到这时候不懂得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那附近叫李府的大宅就那一家吧?我不会搞错?”他果断转移话题。
秦老板告知:“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搞错,只知道,如果你不瞎也不傻,就不会搞错。”
像王棋这种从来不会以武力恃强凌弱的大侠,今天也已经不知是多少次想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忽然,他心念一动,不觉满怀期待地问道:“这个风沙镇可以说藏龙卧虎,你会不会其实会武功?”
揍一个会武功的人,他就没什么不好意思。
面对这个问题,秦老板不动声色地摇头:“我要会武有什么用?雇个会武功的当打杂不就行了?”
王棋真诚而由衷地建议:“还是我来教你武功吧,不然我辞工的话,有一天你真的会被人打死。”
闻言,秦老板饶有兴致地瞥向王棋,带着相当好奇:“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一定喜闻乐见,又何必这会儿自己亲手打破这一乐趣?”
王棋解释道:“你学会武功的话,我就能亲手揍你,这更快乐。”
秦老板神情不变地另起话题:“我准备给你加工钱。一个月十两。”
王棋真心意外:“为什么?”
秦老板道:“你有工钱的话,我就能亲手扣你工钱,这更快乐。”
王棋果断而明智结束这一话题。“我这就去夜探李府。等我好消息。”
王棋做事从来不讲究太多道理。武林中人,出门的时候踩着别人家屋顶赶路就跟在自家院子闲逛一样理直气壮,所以,趁着三更半夜,偷偷潜入别人宅子的行为,王大侠信手拈来。当然,他不至于真的就因为秦书随口说了一句怀疑这个叫李成同的人做坏事就前来“行侠仗义”。只是,这风沙镇藏龙卧虎,不知道深浅,很难在此行事。王棋有此行必须完成的任务,自然有必要首先确保天时利地。他得知道风沙镇上有哪些人哪些地方值得他提高警惕。
例如说,这个李府。
不管秦书这一莫名的举动存在什么用意,是否他怀疑李成同是袁寒雨,或者想诱导王棋怀疑李成同,对于王棋来说,饭要一口口吃,人要一个个查。
李成同那么有钱,为什么要来风沙镇?即便他不是王棋要杀的那个人,向来好奇心旺盛的好事之徒也有兴趣一探究竟。毕竟,能够让仅开家客栈就开得比黑店还黑的秦老板点名,王棋认为自己有必要看看对方长个什么模样。
然而——
最终他没能看到对方的模样。
王棋的确特别顺利找到了传说中的豪华府邸。一个人有钱并不一定可疑,但风沙镇这种地方,住了那么多隐姓埋名的人,树大招风,谁不懂得尽量别招摇的道理?偏偏,这个所谓李员外居然如此大摆排场,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这样的人,除了有钱之外,一定也有些其他道理。
王棋细细游览了一番颇有江南园林风格的华宅。有小厮毫无察觉从他所在的檐下端着茶走过,正豆蔻年华的小丫鬟在窗边绣着荷包悄悄羞红了脸,护院从檐廊巡逻而过,散漫伸了个懒腰。王棋将整个府邸逛了个遍,却哪儿也没见到这座府院的主人。
自然,也没有人在那儿磨刀霍霍,烹饪人肉包子。
白跑一趟的王棋最终空手而回。回到客栈,秦老板并没等他,而是早早入睡。反正也没能探得什么情报,王棋实在没有能和自己老板汇报的,但他毫不迟疑找到秦老板的房间,抬手就敲门。
门外的人几乎毫不停歇地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把门敲开。门里的人满眼的慵懒睡意,眯着眼想要表现恼火,却让王棋一瞬间只想要一个词“媚眼如丝”,这一联想让当事人自己恶寒了一下。
秦老板看起来还不清醒,板起脸来莫名有几分委屈的味道,他不高兴地说道:“给你一个月十两工钱真是物有所值,这让我现在能一下子扣你三个月的工钱来抵消你造的孽。”
打扰人睡觉能算什么造孽?不过秦老板越是不高兴,王棋就越高兴,毕竟,大半夜敲响这扇门,他就是为了惹人不高兴的。被克扣显然原本也领不到手工钱的杂役王棋不以为意地一本正经道:“我让你一下子赚了三十两银子,秦老板,你该笑一个才对。”
秦老板终于稍稍清醒过来,想明白自己生气只痛快了王棋,对于被戏谑卖笑的言语不动声色挑了下眉道:“如此说来,我每个月给你十两银子,你早该对我笑脸迎人。”
王棋笑道:“老板让我笑,我怎敢不笑?不知秦老板准备让我笑多久?我们不如进屋坐?”
王棋不是登徒浪子,也没有男风嗜好,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秦老板时,不觉言语轻佻。
秦老板神情自若回道:“美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你的笑没那么好看,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再多看一眼。”
王棋不以为意道:“我有兴趣看美人笑,秦老板还是赶紧请我进屋坐吧。”
面对厚着脸皮碍眼的王棋,秦老板反而态度亲和起来,他侧身让开门,轻笑道:“你白白跑了一趟,我的确该请你喝口水慰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