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晟连道不敢。
典史大着胆子说:“不是大人不尽心,实在是人手不足。县里服役的壮丁本就有限,固堤又要不少民工,衙役们轮番修建,确实得半年啊。”
“那就叫学子们在外头过冬?”叶思睿冷笑着问。
这事本就不是典史分内事,一被骂他就又闭嘴,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靠衙役肯定不行。县学附近的村民受惠颇多,大约不少都有意帮忙修建了,就按劳役县衙出工钱。再加上县学的、吴家的下人,大约也够了。”主簿主动说道。
大家都称好,便这么定下来了。
尔后各位大人各归各位。叶思睿又往吏户礼兵刑工各房走了一趟,见各位官吏一如日常,该勤勉的勤勉,该偷懒的偷懒,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便又回到了三堂歇息,兼看些积累下来的陈年旧案。一直坐到晌午也没什么消息。
叶思睿起草了几份折子,终于等到了来人。
“天舒兄?”
“流言流传已久。”夏天舒直奔主题,“……试寻源头,文曲星在此处收弟子似乎是十几年前就有说法了。”
“十几年前?”叶思睿有些迷惑。
打发走了夏天舒,他便回了后院,先看了叶旷一回,又换了衣服。
他去了赵家附近,在周边街巷转了转,都没找到赵大牛。他仍不死心,灵机一动,从赵家出发往赵天泽被发现的湖边走。
果不其然,离岸边不远处坐着一个小胖墩,还穿着殇服。
“赵大牛?”
赵大牛抬头奇怪地看他,“怎么又是你?”脸色一变,便要往边上躲。
叶思睿见他防备,便知定是他家里人跟他说了什么。也不废话,直接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赵大牛眼神很警惕,“你要问什么?”
“我就是有些好奇,”叶思睿笑得温和,语气也十分轻松。“你弟弟既是去天上给文曲星做弟子了,你娘为何还哭呢?”
“我也不知道。”赵大牛听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困惑。
“莫不是这话你娘不信?”叶思睿循循善诱。
赵大牛下意识抬起头反驳:“不可能!这就是我娘告诉我的。”
“这样啊。”叶思睿脸上刻意流露出失望。他又换了个话题。“你坐在这儿,是不是他们就是在这儿发现你弟弟的?”
“不是啊。”赵大牛有些奇怪地说:“当然是在水里发现的。”
“我知道,那肯定是在那儿。”叶思睿随手指了个位置。
赵大牛已经有些不屑了,抬手指向偏离很远的一个位置。“明明是那儿好嘛。”
“你弟弟那天定是逃学了,跑到这儿玩。”
“我弟弟才不会逃学呢呢!”赵大牛气得瞪眼,“他只是身体不适,去附近的人家做客。”
“既然身体不适,干嘛还要去做客?你定是骗我,他肯定是不想读书了偷偷跑出来的。”叶思睿胸有成竹地说。
赵大牛已经一股火气憋不住,“你是什么人?还县太爷呢,怎地这么不会说话!分明是邻居家拜帖早已送上,我不好推拒才去的!”
叶思睿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说:“我问完了,谢谢你。”
“你!”赵大牛反应过来后,有些气结,站起来跑开了。
叶思睿向着他指的赵天泽尸身被发现的地方走去,那儿是个浅滩,很多软泥,一不留神着了道就会滑在水里。
“年轻后生!别往湖边走了!”岸边传来一阵吆喝。
叶思睿转过身往回走了几步,一个带了草帽的大爷关切地看向他,“后生不懂事,这儿最容易出事了,淹死的人可多了。”
“前几日赵家的孙子就是在这出事的?”
大爷嗤之以鼻,“可不止呢!光我记得的就好几条人命啊!都是年轻轻的后生啊!”
叶思睿接着问他:“赵家孙子的尸体是谁发现的?”
“就是我发现的,水里头浮着尸体,我就捞起来了。”
“水里发现尸体,为何不报官?”叶思睿仔细留意着他的表情。
大爷依旧迷惑不解的看着他,“赵家找人找了好几日了,捞上来就给他家送去了……他家后生成仙儿啦,报什么官呢?”他神秘地念念叨叨,“这个地儿邪气的紧呐,你可知道鲤鱼跃龙门?越过龙门就成仙儿了。村里人都说这里是登天口,进去了托着浪就上天了,文曲星等着收弟子呢……”
“十几年前难道也出过事?淹死过一个读书人?”叶思睿心里一动,想起近来听得另一个故事。
“可不是?”大爷把肩上快滑落的柴火往上提了提,“而且也是在这个地方,邪乎得紧乎!我记得好像也是个读书人呢!叫周……周什么来着?”
叶思睿回答。“周兴?”
大爷恍然,“对!就是这个名字!是周家后生。你怎么知道?”
叶思睿不答,谢过他便告辞。
周兴,周徽的哥哥,也是在同一处淹死的。那还是他前前任县令任内出的事。他惦记着回衙门里看看卷宗,脚下步履飞快。
“民妇见过大人。”路边突然有人闯来请安,吓得叶思睿立刻收了脚步。“你是……?”
面前的妇人看起来十分苍老,至少过了花甲之年,整洁却破旧的头巾下露出斑斑白发。她笑了笑,“民妇小儿在大人府上当差,故认得大人。”
叶思睿又想了想,他府上的大多下人都是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无父无母,仅有的几个也不是本地人。“你是……周奉之的母亲?”他说出口时充满了犹豫,以这妇人的年龄,说是周徽的祖母怕也差不离。
妇人又笑了笑,皱纹满面,“正是民妇。小儿得大人照拂,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着又福了福身。叶思睿连忙回了礼,“大娘不必客气,奉之若是金榜题名,也是东安县的福祉。听说你们下月就举家搬去京城了,若有需要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