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年又一年。
让她意外又觉得感激的是,每一年的除夕,林傲雪都会派人来带她入宫去见小语。
小孩子成长起来,一天一个样,每一年再见小语,公主殿下都是与头一年完全不同的样子。
小语变得越来越知书达理,性情柔和欢悦。
方玉竹心中感慨极了,及至第六年除夕,方玉竹再一次入京,发现公主殿下学识渊博,她年仅十一岁,看过的书甚至比方玉竹在书舍所学还多。
这一年,宫外发生了一些小事,女帝皇后领着方玉竹和公主殿下一同用餐之时,忽然有禁卫来了急报说东域发生暴动,有山匪打家劫舍,民不聊生。
林傲雪放下碗筷,眉头紧锁,然后飞快下了懿旨,让东部驻军加强剿匪力度,将东域匪情详细呈递入京。
禁卫下去之后,林傲雪紧皱的眉头也没有松开,云烟在旁宽慰,让她先用膳。
方玉竹在旁,看着林傲雪紧锁的眉头,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隔日,方玉竹离宫之前,头一次主动向林傲雪道:
“陛下,奴婢有一事相求。”
林傲雪很是意外,方玉竹这个孩子性情倔强坚韧,内向腼腆,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什么,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出有事相求这样的话,林傲雪顿时有了两分好奇,便问:
“什么事,说来听听。”
方玉竹喉头一滚,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请求:
“请陛下允玉竹去东域戍边。”
林傲雪手里的笔杆一下子捏紧了,眼里透露出震惊之色,但很快,她就收敛了惊讶,转而眉头微蹙,面色变得严肃认真起来,没有立即同意,也没有一下子驳回,而是问道:
“为何突然想去东域?”
方玉竹抿了抿唇,回答:
“奴婢昨日见陛下为东域匪患所困,想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林傲雪闻言挑眉,眼神里带着似笑非笑的神光,让人捉摸不透她心里的想法,只听她嗤笑一声,言道:
“你可是认为你学了六年武,便小有所成,该立功了?”
方玉竹惊惶,立即辩驳:
“不是的!奴婢从未这么想。”
林傲雪不依不饶,又问:
“那究竟是什么给你底气,让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可知戍边并非儿戏,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方玉竹抬起头,罕见地直视着林傲雪的眼眸,目光坚定:
“陛下,奴婢在京中武馆待了六年,自觉武艺之道已至瓶颈,想再做提升,必将经历真正的生死,若不见真刀真枪的战场,奴婢就算与武馆同僚每日对练,苦学十年,走出来依旧是不顶用的花架子,而且……”
她话音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而且,这些年,奴婢已渐渐能理解陛下苦心,陛下给奴婢的机会,对奴婢的栽培,恩情浩荡,奴婢无以为报,如今东域出现匪患,奴婢愿往战场,以微薄之力,为陛下分忧。”
方玉竹抬头看着林傲雪,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坦坦荡荡地与林傲雪对视,她恍惚发现,六年已过,林傲雪眼角的细纹比与她初遇之时密了不少。
岁月在眼前这九五之尊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并且还会在以后的时间里,不断将更多的压力累积在林傲雪肩头。
方玉竹心里突然难过,一股无能为力的酸楚让她心情沉重,不由自主地抿紧唇角,眼泪涌上眼眶,濡湿了她的眼角。
她是真的想替此人分忧,这些年来,虽然只有在除夕的时候她才能进宫见到林傲雪,但林傲雪在她心中的形象永远是初识那时候那样温柔。
虽然她明白自己身份低微,不配得到那么多的恩惠,但她心里却还是眷念着这样的感情,将这份情谊偷偷藏在心底,私心地将林傲雪视作再造之恩的长辈,由衷地希望自己能为林傲雪做些什么。
林傲雪凝视着方玉竹的眼睛,被那孩子目光中沉甸甸的孺慕之情感动,她轻声一叹,收回目光垂下视线,取来一个空白的文书,刷刷两笔写了一封举荐信,然后将其交给方玉竹:
“去吧。”
孩子总要长大,哪怕方玉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寄托了怎样的期待,林傲雪也愿意让方玉竹自己做出选择,用她那纤弱的肩膀去担负起自己的未来和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