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丞捏着手心的银票,看着贾珍和颜悦色,彬彬有礼的模样,倒也投桃报李,命人悉心招待一二。
“多谢!”贾珍抱拳感谢。
“贾将军,您客气了。”
寒暄过后,贾珍回了房,安排一二,让尤氏带着贾瑜(贾蓉替小姑姑取的名)在房用膳,便去寻贾蓉,打算带人去大堂用膳。
贾蓉神情跟霜打茄子似的,边走,边不断挠着胳膊。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痒痒,全身像被蛇虫鼠蚁爬着啃噬。
见贾蓉从小鲜肉皱成鲜肉包了,贾珍失笑,问了一句:“就那么住不下?这看起来环境还行啊。”按着现代标准来说,也是个三星酒店了。屋子里隔成两小间,一间内室,一间还可用来招待的外室,还有专门屏风隔出来的厕所。别说宁府仆从收拾时候,还喷什么蔷薇露了—古代的贵妇级香水。
“有,”贾蓉回想起来,还一阵后怕:“爹,刚……刚才来福来贵收拾房间的时候,还跑出一只大老鼠!有老鼠,爹!”
“爹,”贾蓉边说,小心翼翼看了贾珍,见人似乎心情尚可,大着胆子拉了拉贾珍袖子,讨好笑了一声,低声:“我们为什么不去住客栈啊?”
“朝廷的福利不拿白不拿。”贾珍道。
“…………说得你好像没让人送银子似的。”贾蓉闻言,垂手愈发小声嘟囔了一句。驿站是用来朝廷传送文书者或供官吏住宿、补给、换马的。但后一种,基本上只提供温饱状态。毕竟免费嘛。像他们宁府如今,他爹有爵,他身上也捐了官,就能免费住一宿,外加三餐和一些干粮。
“傻儿子啊!”贾珍闻言拍了一下贾蓉脑袋,感觉自己有点像幼师,把人揪到身边,沉声教育着:“拿的是朝廷这招牌。住驿站,就算荣府王家他们气得要杀人放火的,也不敢在此动手。同理,不坐船南下道理一样。在大运河上,万一被包了饺子,你会水不成?在陆地上,起码你两腿还能跑,是吧?”
贾蓉吓得整个人身形僵了僵,面色也白了一分:“怎……怎么会那么凶残呢?您……”
“你爹我把从你祖父口中知晓的消息告诉了你,你想想被误解的身份,还有什么不可能?”贾珍面色肃穆了一分。
贾蓉想想他祖父被逼得仙气尽失,诉说出真相—照顾先生遗孤,无奈让人误会之事,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好了,吃饭去。”贾珍拍拍贾蓉肩膀,与人一起下楼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而立太过灵敏了,每走一步,似乎都听见木梯发出的“嘎吱”声,尤其是当身后四个长随步伐一致的时,隐隐感觉声音更大了一分,像是被逼无奈发出竭尽全力的一声呐喊—嘎吱。
贾珍眉头拧了拧,看了眼脚下的木梯。虽说驿站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但的确透着股岁月的味道,尤其是这木梯。木面都被磨的坑坑洼洼,周边的扶手上的刻痕,角落处的蜘蛛网便有不少,突显着无法承受风雨的破败感。
咽下“老板该修一下楼梯”的话语,贾珍踩着大堂的地面,感觉心里才踏实一分。
寻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下,贾珍示意长随自行寻地坐下,便边跟贾蓉闲谈,让人介绍介绍大堂正用食的几个小官,他翻书正好对照学习学习。留宿驿站嘛,当然还有其他目的了,比如了解了解官员,利用风能,窃听窃听最新官场消息啦。
贾蓉虽然是纨绔,一无所长,但也跟着管理庶务,迎来送往的,倒也知晓不少,靠着贾珍,低声跟人交流着:“咱们左手那堆吃饭狼吞虎咽的捕快,是顺天府的。他们肯定是忙了一天公务,到现在才能抽空吃顿饭。爹,您知道包青天吧?那新上任的顺天府尹就跟包青天一样,厉害的,不畏强权!他也姓包!民间都叫他小包青天,您……是……”
贾蓉暗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悄声:“他在私寮里也被小包青天抓到过。”
贾珍眉头挑了挑。他倒是愈发有兴趣了,这贾珍和秦可卿到底咱勾搭起来发展成真爱呢?
正说话间小二送上了餐。一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碟萝卜干,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盘水煮白菜,一道鲤鱼汤,两碗饭。
贾蓉沉默的看着他爹还打赏,看着他爹将唯一的一碟牛肉端到他自己跟前,默默垂首看看自己还穿的素服。他就算守丧,也不是这个吃素法啊。
“馒头掰开夹着鸡蛋,好吃。”贾珍一看到食物,味蕾就自动分泌垂涎三滴的唾液,脑海里也不自觉开始回想从前这食物是如何味道,一下子就传递到自己手上。喝了一口鲤鱼汤润过喉咙,贾珍将馒头分开,夹着牛肉、鸡蛋塞里面,三两下解决掉一个,才转眸看看抱着馒头啃得万分可怜的贾蓉,提醒道。
“这……这馒头……”
“这馒头是没像家里那么精细,但味道还不错。”贾珍沉声:“你现在不好好珍惜粮食,以后就没准吃不上了,知道吗?”
“这世上还有很多人,连这样的馒头都吃不起,”贾珍感觉自己特老妈子的说完,手按着桌面:“不吃,明天没有精神赶路。”
“谢谢爹教诲,您别气,我马上就吃。”贾蓉眼见贾珍隐隐有发怒迹象,忙不迭听从人建议掰开塞鸡蛋,埋头啃馒头。
贾珍簇起的眉头松了松,自己也继续风卷残云。虽然知晓现在食物多得是,再饿都饿不到贾珍头上,可多年习惯成自然,但凡有点吃的,还是恨不得吃完揣着走。
正用膳时,只听得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马蹄声,贾蓉正感觉味觉无腊,慢悠悠小口小口咬着馒头,一听有人前来,当即看起了热闹。很快大门推开进来一队人,为首的身穿黑衣,看着冷酷极了,不过倒也俊美无双。
人似乎发现了贾蓉的打量,眸光扫过来一眼,眸子透着股幽深冷意。
贾蓉当即被吓的一颤,“咳咳”咳了起来。
贾珍深呼吸一口气,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自己的“馒头堡”移开,挑眸看了眼来人。只一眼,贾珍便有了印象—来者不好惹!
这人气势凌冽,跟从冰窟窿中掏出来的一般。
驿丞早已小心翼翼应了上去:“这……这位大人,请赎下官无礼,您是哪位?”
“我家大人乃原川蜀总督宋学慈,现升迁入京,此吏部相关文牒。”
“恭喜宋大人,下官眼拙,您请,请。”
眼看驿丞恭迎着人上楼,贾蓉松口气,结结巴巴着:“爹,他他他……”
“知道他好凶,你就会用这个词不成?等安定后,给你请些先生好好学习学习。”贾珍目送宋学慈一行人上楼,眸光定定的盯着那年久失修的木梯。不比先前那轻微的响动,如今这一队人马膘肥体壮的走过,直接吱呀吱呀的响动起来,完全一副承受不住的呐喊。
眉头微微蹙了蹙,贾珍抬抬手,唤来小二:“你们这楼梯在嘎吱响呢!”虽然他觉得自己也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这种潜在的危险源头还是趁早掐灭为好。
“回贾将军的话,这也是老毛病的。等会我禀告驿丞,等明儿请木匠来检修一二。”小二笑着回了一句。
“恩。”贾珍闻言倒没多说什么,示意人离开后继续做着“馒头堡”,吃一个,再吃一个,吃完一个还有一个的日子实在太滋润了。
等小二离开,贾蓉眼见他爹还在优哉游哉的吃馒头,忍不住拍了一下脑袋,给自己长个记性——眼前这个是没有从前记忆的鬼爹!
都有那么大神通了,都夺舍了,居然连从前的记忆都恢复不了,真是小鬼!
边暗自吐槽着,贾蓉拉了拉贾珍衣袖,急道:“那位宋大人是祖母的族弟。”
“那又如何?咱别有点血脉亲戚情分就舔着脸上去。”贾珍道:“再给你强调一遍,做人靠自己。还有手,拿开!你什么都可以打扰我,但是唯独吃饭时候,别打扰我,懂吗?吃饭,必须要专心注意力,吃完这一顿没有下一顿了怎么办?”
“你你你饿死鬼投胎啊!”
脱口而出后,贾蓉反映回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道歉:“对不起,我……不对,不是这意思,我……爹……”
“别抖,好好说。”贾珍割肉般的放下馒头,看眼贾蓉:“遇到事镇定点,别怂别慌别哭!再哭打你了。”
“他和贾家有……有仇!”贾蓉闻言,冷静下来,靠近,声音小的不能在小,解释道:“据说赦叔祖父当年抢了他未婚妻,小定过的。”
“那跟我们有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