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难免经过长跪臣子。
“大王。”
明哥文道:“三日前,姑苏城不战而降,至此黄江以北十余城池已被叛军拿下。”
“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
玄北垂下眼眸,淡淡看向明哥文。
垂垂老矣的明哥文身躯一颤,附身贴在冷冰冰的地上,声音沉重:“您不该至此。”
玄北想了想,道:“或许你也不该至此。”
说罢,擦肩而过。
“老臣明哥文——”
北方吹来一丝寒风,自衣袖缝隙钻入,引得虞子衿缩缩脖子。他眨一下眼睛,瞧着明哥文不自觉佝偻的背,听见他沉着气朗声道:“自小熟读百书,推崇礼仪之道,年少多次参试,二十三时中秀才,后为县知府。在任十年治大水、剿倭寇,有幸调至上京六部,至今已有四十又二年,历经三代帝王更替,一片赤诚之心从未变更。今日在此斗胆——”
他朝着虚空的前方,重重磕头,“恳请大王即日起重振朝纲,斩杀祸国之人!”
其余六人异口同声附议道:“恳请大王即日起重振朝纲,斩杀祸国之人!”
字字铿锵,声声震天。
玄北始终没有停留,不再停步。
也没有上朝。
时日一天天悄然滑过,帝王不早朝之事传遍大街小巷。世间百姓皆道他彻底被妖物拿住,还将其寥寥几年帝王命辩词作曲,最终沦为三岁小儿也会唱的顺口溜,讥讽着这个不信鬼神、不讲礼数、于太后不忠于兄弟不义,又于臣子不仁的大王。
该是千古庸王。
也有人提起,当年玄北做王爷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功绩又如何算?
于是引来无数争论。
就大局论。
三大强国鼎立,结盟被拒的律国与多拉皇族交战多月,正是决战关头。另有他国虎视眈眈,所幸黄江以南大小城池或失望于在位大王、又或真知灼见为避免他国觊觎,纷纷不战而倒,大开城门迎接叛军,无需一兵一卒伤亡。
史上前所未有的倒戈轮番上演,江山四壁似乎仅剩下一座沉闷王宫誓不投降。
九月末,第一位告病假的官员出现。
一生二,二生三,日复一日,没有帝王的朝堂上愈发空荡。
直到钴夏拉率二十五万大军将上京重重包围时,兵部大臣禀告玄北,上京城中兵力不足难以抵抗,望玄北出逃。
玄北不逃。
为数不多的城中兵将,昔日在上京郊外曾受玄北亲自操练的选定军声称抵抗到底。
玄北却命他们脱下盔甲,放下戈矛,尽数归家。
玄北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谁也不知道。
钴夏拉在城外守了半月,不见投降也不见抵抗,终于一声令下,攻进王宫。
最后一日的朝堂,仅有十人。
“报——,叛军冲破南大门!”
“报——,西门沦陷!”
“报——”
第三声报才出头,玄北摆了摆手,“不必报了,令所有禁军退守殿前。”
年轻的小兵纳闷地合上嘴唇,老半天摸不着头脑,提着剑走出去时,原本面上的悲愤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看看面前搂着包袱与珠宝撒腿逃跑的宫女太监,再扭头看看殿内众人一派淡然。
白瓷海水纹香炉中幽幽飘出一缕白雾,久久缭绕室内,仿佛还是往常景象。
险些以为自己是在白日做梦。
不过定睛仔细看看,不同之处有三。
其一,玄北并未着朝服。
其二,玄北并未坐于龙座上。
其三,万万不该出现在朝堂之上的虞子衿正大摇大摆把玩着传国玉玺。
小兵猛拍一下头脑,不顾三七二十一,先前去传达命令。
而玄北就坐在台阶上,不慌不忙。
一炷香后,叛军至。
啪嗒啪嗒成千上万的脚步声汇聚,犹如溪水成海。
百名士兵冲入殿门,将朝堂重重包围。余下数万镇守门前,从中分出两道。
钴夏拉、虞清安、都铭、达鲁、决塞相连走出。
牯夏拉一步步走至玄北面前站定,眉眼仍然似画般温润,有如一轮皎洁明月。冷硬的盔甲未能抹去他生而带来的翩翩风度,佩剑也未能使他变得杀气十足。
贤王牯夏拉始终如此,如清风如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