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实对着肖涯的背影再次行了一个弟子礼之后方才抱起桌上的书册,转身离去。
时间一向是最容易流逝的东西,转眼之间,距离肖涯上次登门拜访展昭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而赵宗实在这一个月里也没有再来找过肖涯。肖涯也一点都不在意开封府和赵宗实的动作,每日卯时(5点~7点)出门,子时(23点~1点)归,仗着自己轻功卓绝每日跑到附近的小县城扫荡各种通缉犯,然后把人钉上官府门匾上。嗯,当然,他没有把人钉在开封府的门匾上,规矩不能坏,但是……暴躁的公孙先生,那也是能别惹就别惹的好。虽说不是打不过,但是公孙先生一个文人,一不小心打坏了那才是真的惹上大事了呢!
所以肖涯便索性不去开封府触霉头。不过这一个月他一直在开封周围活动,得到了消息的坏人也都不敢往开封靠了,他都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一个在榜单上的作奸犯科之人了。就算看到两个小偷小摸肖涯也懒得抓人,也就是顺手把东西顺回去还给失主罢了,毕竟像这种小角色随便一下就好一段时间不敢动手,再者抓进官府也关不了多少时间,效果差不多,他也就懒得抓人了,毕竟唐门的招式对普通人而言着实霸道了些。
虽然他是为了防止赵宗实有问题找不到他而暂时没有四处游历刷声望的,但是等了一个多月没有等到人影,现在更是连个发泄的靶子都找不到了的肖涯不由有些暴躁,在等三天!三天之后再看不到人影这个徒弟谁爱收谁收去吧!嗯,今天肖哥的脾气依旧很暴躁。谁说唐门就都是冰山的?冰山也可以是火爆冰山!毕竟他们这群精英杀手的头头都是一个一怒之下就千里追杀妹夫的暴躁妹控,他们这些属下也是有样学样嘛~暴躁什么的,很正常啊!
再次一无所获,空手而归的肖涯满面寒霜地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正对上站在屋内,看着他还没有放的腿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的赵宗实,肖涯早就发现了赵宗实的气息了,不过肖涯也没打算收敛自己的动作,淡定地放下自己的小高跟,肖涯踩着无声轻巧的步点走到了赵宗实对面,淡然落座。
抬眼看了一眼一脸懵逼傻站在原地的赵宗实,肖涯轻声道:“坐,我这没那么多规矩,礼,免了。有何疑问?”
听到肖涯的提问,赵宗实迅速回过神来,虽然他并不怎么适应肖涯这种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但是他也多少明白了肖涯的性格,于是也不再客套,当即落座,直接问道:“吾纵观这些书所叙所写与本朝民情并不尽相符,想法皆是上佳,甚至推行手段亦称得上千锤百炼,然若想施行必须一强势的君主,再加上足够多的精通实务的中坚官吏,我朝官员确实不少,但想要凑齐施行这些措施的官员还是……有些勉强。而且其中很多细节仍需商讨,关于书院的部分更是冲击了现有的私学,仍需慎重。”
肖涯认真地听着赵宗实的话,再看到他眼下似乎扑了铅粉也遮掩不住的青黑眼圈,肖涯便知道他肯定是下了苦功夫的。虽然赵宗实这番话说的还有些空洞,但是他给赵宗实的本来就是一份政策大纲而已,其中的主要架构也是他当年在秦国时,参考嬴政的政改一点一点整理出来的。赵宗实能够在短短一个月里把整个大纲看一遍本来就够他惊讶的了,他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看出了施行这个政策所缺少的条件,以及政策施行好可能带来的影响。
肖涯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他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赵宗实的问题,而是开口道:“洗脸。”
“啊?!”赵宗实一脸懵逼,洗脸?他的脸很脏吗???
肖涯微微蹙眉,却还是解释道:“铅粉,微毒。”
赵宗实顿时变了脸色,虽然那么多人用铅粉都没有事情,但是看过肖涯给他的那些东西之后,他有理由相信肖涯只要开口说出的话必然都是有其自己的道理的。赵宗实连忙起身:“学生失礼了。”
肖涯点了点头,指了指内间,便任由他自己进了他的房间洗脸去了。
肖涯垂眸静待,片刻之后,赵宗实一边用手帕擦着脸一边走出来,待他收好手帕再次落座,肖涯方才抬起眼来,讲解道:“这便是你要学习的,没有一成不变的政策,没有最好的办法,只有最合适的办法,万事因时而异,因事而异,为君者要记住的便是四个字——因时制宜。”
肖涯微微一顿,让赵宗实消化了一下之后,肖涯方才再次道:“手段永远只是手段,高低上下只在于用手段的人的高下。如今朝中冗官冗员,欲革沉疴,必下重药!”肖涯的话说的掷地有声,赵宗实却是被吓得够呛,大宋冗官是沉疴,每一任皇帝都有想法,但是,却无人敢动,只因为其中的利益牵涉颇深,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也不可能当光杆皇帝啊!谁敢动?
“自然不可操之过急。”肖涯语气平缓地说道,赵宗实对上他平淡地双眼,顿时冷静了下来,他相信肖涯既然提到了这件事情,就必然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看到赵宗实淡定下来,肖涯方才再次开口:“大事,必缓图之。如今,可图者,官学也。”
“官学?”赵宗实疑惑道。
“学者,官者,从不相同,一个好的学者并不一定是一个好的官员。唐时重诗才,今人重文章,然究其本质,官者首重者,应为政务。故策论者方是重中之重,若为君,需改革科举,以实政为主,民情次之,才华为辅,经典再次。”肖涯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赵宗实紧锁的眉头,继续说道:“凡入学,可先学经典,再学数学,诗文辅之,但若是乡试以上,必问政事,可以各地官府历年民情及政策为题,供学子参考学习。上行而下效。科举若改,此学风必迅速传遍天下。必会涌现出一批精于实政的干才。”
赵宗实自然知道肖涯说的确实是事实,不过,改革科举可不是小事情,不过,真要说起来,这确实是那些书册中触动各方利益最少的一项改革。而且,肖涯提到了干才,他要是在猜不到肖涯接下来想干什么他就是傻子了,这些干才将会是日后改革的班底,他刚刚说官员不足,这就是肖涯给出的解决办法,这些人虽然只是新科进士,却因精通实政随时可以走马上任,即使他们实践经验不足,那也比那些素食餐位之辈强得多。
若是真的有了这么一批人,他只要拉拢的好,那么也不是不能跟那些朝堂上的势力掰一掰手腕,不动是因为怕朝上无人,但若是能够直接把人撤下换上新人而不耽误政务,那么也不是不能给朝上来一场大换血!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这位皇帝必须有着足够强硬的手腕与铁血。这人自然不可能是仁宗皇帝……赵宗实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吃惊地望向肖涯。
却只见肖涯目光幽深地望着他,他薄唇轻启,无声轻道:“你敢吗?”
赵宗实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肖涯的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径自起身,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他连剩下的问题的答案都没有心情听下去了,不过,当他将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他的脚步还是不由顿了一顿,赵宗实回首望了一眼垂眸不动的肖涯,沉声道:“我会跟皇伯伯提议改革科举。”说罢,他转身踏出了大门。
而在他身后,肖涯冷若冰霜的嘴角终于微微上扬了一丝,英宗,终究是英宗啊!
作者有话要说:
QAQ大佬们,给个收藏可好?爱你们,么么哒!
谢谢半歌越人小可爱、施妄者小可爱浇灌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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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指牵钉棘 五【捉虫】
“公子,公子!”在人潮中被挤得左摇右晃,总觉得下一秒就有可能摔倒的小厮地一把拉住了一个差点被挤倒了的青年男子,一躬身,一把把人拽出了汹涌的人潮,一闪身躲进了一旁没有被殃及的院门里。
刚一站定,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被挤的门锁松动才被他们一推就开的院门,那小厮连忙一边迅速把门合上,一边念叨着:“罪过罪过,不问自入,等下还要向主人家告罪才是。不过说起来,公子您这次考得可还好?这还是前两日便有不少考生弃考而出了,也不知道往年没有多少人弃考的时候这处街道到底是怎么挤得开的。”
那青年公子哥喘了一会儿气,也终于缓过劲来了,此时听到他的贴身小厮的话语也是不由失笑:“挤是挤了些,但往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你说有不少考生弃考又是怎么回事?我入了考场之后确是听到过一阵骚动,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那小厮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一下子蹦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对了!公子!你考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觉得还可以,不过不知是何缘故书本上的知识不甚多,倒是今年的策论有些意思。不过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要等放榜的时候才能知道。”公子哥笑嘻嘻地应道。
小厮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您不知道,听前两日出来的举子们说,今年的考题与往年相差甚大,很多东西他们根本就未曾学过,令人根本就无从下手,听说南边的考场上考题刚发下来还没看完题就有人被吓晕过去了呢!”
公子哥挑了挑眉,嗤笑道:“有那么难吗?我看今年的试题反而简单才是,那些个被吓晕过去的,不是胆子太小,便是死读书的货色,便是考了想来也中不了,早点回去也是正好!”
小厮无奈地抬手掩面:“我的公子嘞!您说话小心些,这种话能是在外面随便说的吗?”
公子哥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探头看了一眼门外空旷了许多的街道,连忙抬腿向外走去:“行了行了,别想那么多了,考都考完了,等放榜就是了,快点回家洗洗,啧,这几天可难受死我了!这科举还真不是人考的。对了,你等下遣人来给主人家送点银子,门虽不是我们挤坏的,但我们毕竟借了人家的光,给些赔偿也是应当的。”
“公子放心吧,小的记下了。”小厮麻溜的应了下来,再一抬头,却只见自家公子已经蹿出去,连忙高声唤道:“嗳?公子!等等我!我们还要去找二公子呢!”
“不用!子由他们会自己回去的!我们先去买点糕点垫垫!这几天光能啃那冷干粮,可磋磨死我了!你快些帮本公子寻弄些好吃的来才是真的!”公子哥头也不回地向着记忆中的酒楼便冲了过去。徒留他家小厮在背后无可奈何,最后也只得撒丫子狂追,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二公子,这要是再把大公子丢了,他估计也别回府了!
二人追逐着狂奔而去,尤其是那公子哥,半点也看不出有点文人矜持的样子,若是肖涯在这里肯定会不由吐槽,吃货真是无处不在啊!
不过……说起肖涯……傍晚时分刚刚从包拯那边回来,手里抱着他临走时从白玉堂手里顺过来的包子的肖涯,看着自家摇摇欲坠的大门,以及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的门锁,肖涯不由一脸懵逼,他这里是遭贼了吗?!哪个不要命的敢偷到他头上来!
虽然说这间房子只是他开始教导赵宗实之后,赵宗实买来送给他供他在开封城内临时落脚的房子,但是他还是立刻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之后,他又发现院中虽然有脚印却并未进屋,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虚惊了一场的肖涯想了想还是一脚踢上了院门,抱着包子进屋了。嗯,反正他也不在这里常住,先睡一晚再说,明日跟赵宗实说一声让他派人来修门就是了。啧,门锁质量不好本来就是他这个送房子的人的锅,他才懒得管这些事呢。
包大人今日让展昭喊他过去说的还是盐课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一直没有松懈对这件事情的探查,虽然最开始大家都打定主意要彻查到底,但是后来发现虽然盐课的问题大,但是根源还是出在盐政上,可以说只要现在的官盐制度不发生大的改变,那么盐课的亏空,也必然难以杜绝。这段时间不仅是他就连展昭、白玉堂他们都时常往南边跑。虽然说现在还没有一个章程,但是问题的根源也已经可以得窥一二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解决了。
这次包大人便是为了叮嘱他让他不要打草惊蛇。而且,从赵宗实那里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消息的八贤王竟然托包拯带话想要约他一见。肖涯现在也是心烦意乱得很,他现在虽然已经和官府脱不开关系了,可是那也不代表他想跟那位大名鼎鼎的贤王牵涉太深啊!赵宗实也就罢了,那是仁宗早就认定了的太子,但是这八贤王……
其实对于八贤王肖涯也是有所敬佩的,其人刚正不阿、政治清明甚至还有一定的统军才能,但是坏就坏在他名声太好!这么一位贤王就算仁宗有容人之量,肖涯也不觉得,仁宗真的对他毫无芥蒂,而且,肖涯也大概猜得出八贤王想要问他些什么,不过就是他教给赵宗实的那些东西罢了。可是有些事情,皇帝能做,储君能做,但若让一个臣子,即使是一个王爷来做,那也是越了矩的。
肖涯可不想因为八贤王的为国为民,而被牵涉进政治争端里,所以说虽然答应了包拯过几天亲自登门拜访八贤王,但是肖涯还是想着,他大概需要提前找时间把这事好好跟赵宗实说道说道,他虽然是他的学生,但是他也是大宋未来的主人,有些事情,还是先在官面上过明了才好说话。就好像他当赏金猎人一样,若不是他的身份提前在官府过了明路,像他这么嚣张的把人钉官府门匾上……别说赏金了,恐怕坟头草都要长三尺高了吧!
肖涯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啧了啧嘴,转身便躺到了床上,罢了罢了,先睡一觉再说,赵宗实那小子听说他会开封了明天肯定一早就要来找他,有什么事情明天说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