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算是明白了。
被幸村喂下了药,时也昏昏沉沉的又睡着了,真田再次试了试病人头上的温度,觉得还是有点烫手。
“训练完就过来,已经吃了药,让他再睡会吧。”幸村看出了真田的担心,善解人意的出言建议。
真田压了压帽檐,床上的男孩儿陷落在被子和枕头之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就连睡觉也皱着眉,看起来可怜极了。
“走吧。”
时也醒过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黑,他趴在真田的背上,被真田晃晃悠悠的背着往前走。
“你醒啦。”
时也侧过头看去,幸村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容活像一只狐狸。
“本来赤也想要背你的,不过被弦一郎吓回去了。”幸村伸手摸摸时也的额头,仔细感受了下,脸上露出了放松的表情,“嗯,退烧了。”
按照三个月前的时也,幸村话里的意思他是半分都听不明白,但现在,时也却是听出了几分味道。
他冲幸村笑了笑,挂在真田脖子两侧的手臂慢慢的收了上来,脸颊贴着真田露出来的一截小麦色的后颈。
“哥。”
他小声道。
真田身体一僵,喉咙里冒出几声模糊的声音,低低的应了一声。
“嗯。”
时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被风吹的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些许健康的红晕,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用三个月的时间学会之前一年都没明白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区别在于,教你的人是否真的用了心。
回到真田家,被真田妈妈心疼的抱着揉搓了一会儿,时也就被送回房间休息了,晚饭说是一会儿送过来。
时也下午睡多了,这会儿没什么睡意,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这个房间不算大,但布置的却很用心,摆放的器物也有新有旧,处处都透着鲜活的人气儿。
窗外的月光将透光的窗帘照的明亮,时也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他的房间在中庭的二楼,宽敞,明亮,通风和取光都是绝佳,但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空气冰冷的让人窒息,到后来房间里开始陆续多出其他人,却热的让他喘不过来气。
总归都是痛苦的。
可他那时,却是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不过是区区一个会动的人偶,也难怪……
想到这里,时也幽幽的吐出一口气,小臂抬了起来,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吱呀──
房间门被打开,暖黄色的灯光透了进来,一个影子被投射在地板上。
时也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真田弦右卫门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开灯,顺便又把门轻手轻脚的关上,他圾拉着拖鞋走了过来,把托盘放在了床头柜上。
“来吃点东西吧。”
时也手软脚软的在被子里扑腾了两下。
真田弦右卫门无奈的伸手把时也拉了起来,还在他背后放了个靠枕。
“看不出来,你这么贤惠?”
时也抬着眼睛笑了笑。
“贤惠不是这么用的。”真田弦右卫门叹了口气,把托盘上的粥端了起来,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时也嘴边。
“是吗?”时也啊呜一口含住勺子,嘴巴动了动又把勺子吐出来,含着一口粥含含糊糊,“你现在按照辈分……可是我的爷爷?这么做合适吗?”
“反正又没人看见。”真田弦右卫门淡定的又舀起一勺。
时也一边喝着送到嘴边的粥,一边定定注视着真田弦右卫门。他老了,头发花白,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虽说老当益壮,但精神还是能明显的看出疲惫来。
和当年的那个一本正经的小伙子真的是判若两人。
时间就是那么奇妙,匆匆忙忙,如同白驹过隙,时也捉摸不透,也无法挽留。
他们本是一条线上的两个点,大约是今生都不该再有交集,是时也挣脱了时间的束缚,突兀的降临在这条长长的线上。
时也喝下一碗粥,觉得全身的经络里开始充盈起来,手脚也有了力气,但那股气是散的,无法凝聚,可能也永远无法凝聚。
他又缩回被子里,真田弦右卫门为他掖好被角,端起碗和勺子,把它们放进托盘里。
“病好了记得去上学──高一的课程,跟的上吗?”
真田弦右卫门迟疑的问道,这也不怪他发出疑问,时也的情况特殊,如果不是身体年龄的限制,他甚至想把时也送到小学从头开始。
时也看起来倒是挺轻松的,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瓮气道:“跟得上跟得上,居……你还真的把我当成孙辈了吗?”
真田弦右卫门斜着眼冷哼一声,“你现在在我家的记录上就是我的孙辈。”他把托盘端在手里,拧开门把。
“安心待着吧,我家虽不富裕,但是多养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门轻轻的关上,时也怔怔的盯着门看了好久,才噗嗤噗嗤的笑出声。
哎呀呀,这就是幸村说的,别扭吗?
真有趣。
他翻了个身,窗户缝隙里透出的月光如薄纱般笼罩,为那铺散的雪白发丝镀上一层朦胧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