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干看吧。”
兰舟又扭回脸,“更晕了,都在转圈。”
“那你看我。”
“那你别晃。”
“谁晃了。”
舞厅不大亮,这桌又在阴面。柳亚东低头,把吻印到兰舟唇上。兰舟猛然朝前一搂,柳亚东抱着他滚倒进桌下,吻变热也加深。桌皮薄匀不破,幔帐似的透着微光。
夜半,涂文松垮地半坍在许青青身上,搂着她转圈圈,是支不成体统的贴面舞。许青青哼着温柔曲折的调子,跟他一迳晃去角落里,红裙摆直晃直晃。“你真漂亮,媳妇儿......”涂文摩挲着她脊骨喃喃低语。他数她串珠似的骨节,仿佛触摸着幸福的门楣。
第34章
小金沙除外,覃海俊身后资产抛售变现,邵锦泉递盘,接下他县南的歌厅“天使之夜”。邵锦泉酸腐多作怪,嫌名字土俗,首先把门头换成了“砂砾”。焦丽茹问他什么含义,他说没含义,喜欢Sally叶倩文,取个谐音。
歌厅之前雇佣一批侍房监钟和技师小姐,东家拍屁股抽身,欠着大笔工资没结。一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二是破罐破摔爱你妈谁谁,众人围追堵截,拉横幅,打砸闹,歌厅室内翻修几次喊停。臭葱带人先去好言相劝,脸被离索的技师小姐拿指甲挠成了五子棋盘,老贾几个笑了他一礼拜。像觉得行之有效,愈闹愈过分。到打头一个北方房侍攀上二楼平台割断了外墙工人的保险绳,把人摔了个腹腔出血加盆骨骨折,邵锦泉才恼。
涂文调停带人很少,多不如精,有柳亚东。他如今像涂文用着轻便适手的一根钢管。
镇压自古皆武力,邵锦泉嘱咐说打男不打女。那北方房侍是肥水滋养,身板高柳亚东一头有余,一掐住他脖颈,下手就没分寸。一向是这样子,练家子更谨严,野路子最蛮悍。柳亚东被搡贴上墙拳击眼角,眉弓裂了口,划道血线,糊了左眼视界。柳亚东一时挣脱不开,只能掰他拇指,借力朝虎口方向旋拧。那人吃痛,手懈劲儿缩回,柳亚东信手拾一根枯枝朝他眼珠子假搠,房侍应激抱脸。拳谚说一寸长一寸强,房侍下盘板结,只懂蠢笨地朝前,挥拳击柳亚东下腹。柳亚东左臂挡拳,右肘击颌,听这人呜咽着后仰,就上脚拦腿,屈臂横肘击胸。咚的,人滚地,像堵坍了的墙。
涂文扭头,看柳亚东喘吁吁地挂了彩。他扬手一钢管朝下抡:“还你妈敢下狠手!”
人又成了油锅里的硕鼠,吱哇乱叫,左翻右滚。
大捷,个个给揍得蔫巴巴惨兮兮血艳艳,小姐们花红柳绿,吓得缩在一旁抱头哭嚎,一哭命惨,二还哭命惨。涂文叉腰叹气,说都他妈闭嘴,站起来跟老子走!把人塞进两辆金杯小面包,一股脑带去了铁路医院。不单给包扎止血,还给买了盒饭。
柳亚东把沉甸甸的小皮夹拿给涂文。涂文坐椅子上翘脚,端是副黑老大派头,“你们一共几个人啊?”恨不能夹着个雪茄装洋。
北方的那个吊着胳膊包着头,不敢不说,瓮声道:“算上我,拢共十六个。”
“你们都哪儿人?”又问。
吉冀皖桂。
“冤有头债有主。”拉开皮夹里头是钱,“该谁找谁。真以为我不敢叫条子拘留你们几个?别太他妈的不识好歹。”
有个女的吱声:“不然俺们真不知道找谁要钱,俺们就不是人么?”
“哦,你把我们工人摔成那鬼样子,他他妈上老下小,他找谁哭?”
女的不语,瞥北方那个。
他磕巴着开始说漂亮话:“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涂文:“马后炮你挺会的。”往外拿钱,朝指尖啐口唾沫,“一人八百,拿了买票回家,多了没有!”
屋里煞静,面面相觑。几个人再抬脸,仿若看见南海观音坐着莲花台下凡。
回去的路上,涂文拉柳亚东去县南城隍庙溜达了一圈。这儿说有北宋戏楼遗迹,但不怎么受保护,里头商贩云屯雨集,吃穿都卖,都不上档次。西头有家老庙金店,涂文拽着柳亚东往里钻。“帮我老婆挑个金镏子。”
许青青跟他不奢求一点东西,只说戒指要个新的,他原先那枚是给曹露准备的,她才不要。
柳亚东眉弓上贴了块纱布,浸着块褐黄的药迹。“我分不出好歹来。”
“哎我这狗眼,更分不出,你就看看款式也没让你拍板。”
导购笑盈盈,来问要什么样的,涂文挺果决,大的!导购拿出一个镂了发字的千足金扳指,问是这种?那侵逼而来的暴发户之气逗乐了柳亚东,他得笑眉弓疼,转头捂着咝咝抽气。涂文咂嘴,又说也别太粗犷,来个秀气点的,女人戴,又不是肉联厂长。导购才又摸出个铂金戒,环细溜溜,槽镶了粒小钻,各面看去皆流光溢彩。涂文问价,导购颇昂然,翘着鼻尖儿道:我们是F级的钻,目前这款不打折扣,六千八。
柳亚东咋舌。涂文不管它什么级,血漂亮,他的青青一定喜欢。他挠头说,那就它呗。
鲜少碰见这么土了吧唧又花钱不带数数的,导购乐得见牙不见眼,她边开票边叨叨婚戒的含义渊源。压根也没人问她。
一说,是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因触犯天庭铁律被锁链囚于考卡苏斯上,鹰日日啄食其五脏。鹰而后被海格赫克利斯所弑,普罗米修斯终得救,锁链也幻化做戒指。这故事好他妈不美,斯来斯去,还他妈啄五脏,可去你的吧,涂文听得大肠小肠揪着疼;
二说,戒指之所以为圆形,是昭示生命与永恒。埃及人笃认无名指的血脉直通心房,直通掌管爱情的心脏所在。这故事还算像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