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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这些年也是很寂寞了,沦落想要到请个神仙回家去玩儿的地步,很可怜了。
于是我跟他说,行,我收拾收拾一百年以后就去。
皇帝听到这句话,难过了好几天,特意来寺里告诉我:他不要我来找他玩儿了。
他看着很生气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在大唐再待下去,只能继续挪地儿。
我心想金蝉子未必全然变成了金蝉子,毕竟西天的生活千百年如同一日枯燥的很,反倒是他在人间这些年的经历较为生动鲜活。
小和尚的成分定然还在,只可惜他已经发了哑誓再不讲话,如今就只有金蝉子那部分每天我就在想怎么用在说话,才显得这般烦人,但这都是假象啊!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胆子回西天去,只能在下界继续晃。
还有好几次,我遇到惠岸带着他的小徒弟也在下界晃,我们师祖孙三人迎面相逢,却如同陌生人一般无话可说,我倒是还想跟惠岸聊上几句,奈何他不愿同我讲话,我也不好把他为难,只得任由他去。
倒是有那么一次,他装作与我瞠目不相识的模样从我身边走过,我也不同他说话,走得远,了回头看时才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忽的转身叫我:“师父?”
他已许久不愿同我说话,这般叫我一声竟是分外亲切。
我说道:“怎么?”
他摇头,不再多说,只遥遥地站着不肯靠近,半晌,长长叹息一声:“我怕是终究要让你失望了。”
我同他说:“胡说什么,师父从来不对你失望,以后也不会对你失望,小小年纪的,不要总是瞎想。在下界闹够了就早点回南海,我躲到那金蝉子几日,等他这股劲儿过去了,我便回去了。”
那小石头在旁边小声咕哝:“就是呀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海?我同那绿无边的架还没打完呢。”
惠岸不答,只默然转身去了。
我也不敢久留,我但凡在一个地方呆着太久,生怕又被金蝉子撞到,只得继续跑。
我还在人间遇到了化魔,他本相是个俊美至极的少年,却变做一个赶牛的老汉,衣衫穿的虽是破烂,手里却拿着一根纯金打造的鞭子,几度被人为难,有一次还被我撞上。
我可识破众生相,在凡间遇到他的时候,反倒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变做一个,皱纹纵横的老头子,衣衫破烂,赶着几只半死不活的牛到山里吃草,被几个在野外打猎的小混混撞上,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个推推搡搡,要他交出手里那根纯金的鞭子来。
化魔只紧紧攥住手里那根宝贝似的鞭子,如同抱一个孩童一般抱在怀里,任由几个小混混推他踹他。仿佛全然无事一般,连头也不肯抬一下。
我记得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个子矮小的孩子,性格调皮的很,见什么啃什么,将哪吒太子的手臂也啃了一只去,如今被人按住头在地上踹,竟是半点也不恼。
一双眸子里花火熄灭,如同死水般无波无澜。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冲着那几个小混混喊道:“都住手!”
几个人扭头看我,又看看地上的化魔,对视一眼,忽然叫道:“姑娘你有所不知,这老头子偷我们的鞭子!”
一个这般说,另外几个也立刻随声附和,纷纷叫道:“正是正是,这老头子偷了我们的鞭子,还死不承认,正要拿他去见官呢!”
见我不说话,其中一个个子略矮的小混混低声说道:“我们拿个鞭子便走,谅这老儿也不敢追赶,前头那又是个女流,荒山野岭的,她还敢同我们作对不成?”
另一个道:“你少犯傻,你看她容貌气度哪里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万一是个官爷家里的小姐,你我都不好走。”
我既然入了佛门,出门在外定是与人为善的,如今他们几个张口撒谎,我也不能拆穿,更不能与他们动手,只说道:“你们竟然想要鞭子,老人家不愿意给,便算了吧。”
说罢,从怀中变出几枚金元宝,放在手心里道:“若是需要金银,给你们这个如何?”
其中一个道:“罢罢罢,莫要惹事了,我等走吧!”
另一个却说道:“你瞧这姑娘居然能拿出这许多金银,她定然还有更多,抢那老头不如抢大姑娘,我等去搜搜她怀里还有什么岂不更好?”
做和事老的那个道:“走吧走吧,有金银便是了!”
另外两个不肯甘心,既想要老头的鞭子,又想要我手里的金银,索性向我走来,笑道:“这几个银子怎么值呢?不如加上几分如何?那老头子偷了我们的东西,想让我们不报官,这点可不行。”
我说:“已经给了你们金银,又这般贪心,当心害了自己。”
个字最矮的那家伙叫道:“你给还是不给?”
我说:“不给。”
他两个一个抓住了我,另一个上手便要抢,我说道:“你们若是拿了这银子走,今日回家还能带回去点宝贝,如今这般贪心,什么也带不回去了。”
我正要教训这两个不懂事的凡人,原本一直蹲在地上的化魔忽然道:“慢着,莫要脏了菩萨的手。”
说罢,手里金鞭忽得掣出,闪电一般勾住一人的脖颈,猛地将其吊起甩到那树上去,又一鞭狠狠抽向另一个人面门,登时满面流血,惨叫不已。
化魔徐徐走过来,身上的假皮登时化作飞灰,又变回那忧郁而又俊美的少年,只一双眸子极为黯淡,冷淡而又恭敬地对我行礼,道:“麻烦菩萨了。”
站在原地那人不知所措,见两个同伴都着了魔,瞪大眼睛看我们二人片刻,吓得站也不稳,分不清我等是仙是妖,慌忙拔腿逃跑。
我以前虽是气他毁我南海竹林,如今看他这副消瘦的模样又是心疼,问道:“你怎么落魄到如今这地步?”
化魔淡淡一笑,和煦道:“何来落魄一说呢?我早已将一切都放下了,为人尊敬还是为人笑话,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父亲在天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数千年谋那一份职业,便是好的么?”
他摇摇头,道:“我不过是想带着哥哥转转人世间罢了,在此地留不了几日,谈何落魄呢?”
我也不能说什么,只得问他道:“日后还有什么打算么?”
他冲我笑,少年气十足的脸上柔美至极,轻声回答道:“还没有。”
我见他笑得坦然,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便任由他去了。
他临走前,我对他说道:“这些日子善财正在净化人间残存的魂魄,找着你师父了,只是他魂魄不全难入轮回,你若什么时候有时间,去南海看看他也是好的。”
我原本以为化魔早已将过去所有事情都放下了,一听到凌虚,神色就忽然慌张起来,如同一个孩童般嗫嚅着:“可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