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主管后宫凤印,您身体抱恙,她们作为陛下的宫妃,理该过来探望。”温良辰扯着嘴皮子笑道。
主要是曹皇后休息的时辰不对,她将温良辰折腾一早上,午中的膳食便吃得晚了,此时早已过了午休的时刻,宫妃们在午后动身来瞧她,的确算是正常礼数。
曹皇后皱起眉头,自从三公主嫁出去后,她病了没有十次也有九次,那时宫妃们时常来探病,挤得坤宁宫都没了地儿,后来她亲自发话,若自己只是普通的头疼脑热,她们便不必再过来打扰了。
曹皇后却不知,温良辰在进宫后便派人向温良夏传话,得到消息的温良夏,先是去卫贵妃那头坐了会,刻意加重曹皇后的病情,然后她又绕至永寿宫,随苏德妃一块过来。
送走了苏德妃和温良夏,曹皇后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她本来便没得多大的病,这会儿感觉自己真被折腾出病来了。
期间,温良辰一直站在她旁边,勤勤恳恳地伺候,曹皇后怀疑她在搞鬼,却又抓不住任何的错处。
她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慢慢阖上双眼。
“母后……母后……”温良辰的声音幽幽传入曹皇后的耳中,曹皇后觉得自己简直要魔障了。
曹皇后用力掀开被子,对着温良辰劈头盖脸怒喝道:“本宫说了,谁都不见!”
谁知温良辰并未生气,而是歪着头,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突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隔壁外殿传了进来:“皇后,你居然连朕也不见!”
曹皇后吓得脸色一白,身子一歪,差点摔下榻去,温良辰眼角一跳,上前一步,将她虚弱的身体扶稳了。
“……陛下?”曹皇后声音嘶哑,惊恐地瞪大双眼。
宣德帝没有继续等候在殿外,而是风风火火,亲自撩帘子进来。
他一进内殿,便看见温良辰低眉顺眼,悉心照顾着曹皇后,而曹皇后却是形容狼狈,神色紧张,一脸的心虚。
对比眼前的二人,明眼人都知道谁有一国之母风范。
宣德帝冷冷一笑,讽刺道:“朕听皇后声音中气十足,倒不像是病了,可别是故意装病,故意躲着朕罢?”
曹皇后觉得莫名其妙,宣德帝这话是何意?
“陛下,臣妾不懂您的意思。”曹皇后紧紧地蹙着眉头,疑惑地望着他。
宣德帝斜了她一眼,绿眸中满满都是厌恶,他嘴角微微下弯,沉声道:“黎国的王,薨了。”
曹皇后呆了一瞬,哑声道:“……薨了?”
曹皇后还没反应过来,温良辰率先明白了。
三公主出塞和亲,不是为了平息战事,或是屈于外族,而是为了增进两国友谊,作为有缘的吉祥之女嫁过去的。这下倒好,黎国的王没熬过几天,居然这么快死了。
即便黎国王的死和三公主无关,但是,信奉黎国之神的子民们不会这样认为,甚至连大越朝的百姓,都会和黎国子民们产生一样的想法:原来三公主不是福星,她将黎国王克死了,说是煞星才对。
曹皇后身子摇摇欲坠,宣德帝曾经说过,若三公主无功而返,即便黎国的大王子死了,她最后成为寡妇,他都不会让她再踏上大越国土。
让三公主回来的唯一希望也破灭了,曹皇后顿时眼前一黑,她紧紧揪住温良辰的袖子,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出声哀求道:“……陛下……陛下,臣妾当真不知情啊。”
她完全不知三公主之事,谁料宣德帝居然不信她,以为她故意欺瞒他,想用苦肉计来博取同情心。
虽然曹皇后一直不长进,不过,她与宣德帝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他的性子却十分了解。
兴许是受少年时大太监王方的影响,宣德帝素来行事周密,生性多疑,最恨他人算计于他……而今,自己装病这招落在他的眼里,居然变成了耍心机。
曹皇后恐惧从心底涌出,刻骨的冰冷遍及四肢百骸,冻得她浑身颤抖,她愣愣地看着宣德帝,恨不得自己立即消失。
为今之计,应当先保住自己,再徐徐图之。
宣德帝怎会信曹皇后,他嘲讽一笑,道:“朕看你根本无恙,明日,良辰便不必再进宫。”
宣德帝斜睨着她,心道,方才你颐指气使的模样哪里去了?这会儿装起柔弱,若他轻易相信她卑劣的计谋,他便无颜当这天下之主。
温良辰抬起头,缓缓道:“母后身子不适,媳妇理应入宫侍奉左右……”
宣德帝一抬手,打断温良辰的话,冷冰冰地道:“朕说不必就不必。”
“是。”温良辰垂下头去,在心底笑了起来。
“陛下,臣妾没有……”曹皇后流下痛苦的泪水,谁料宣德帝看也不看她一眼,忿忿拂袖离去。
“……”
惊吓与恐惧交织,曹皇后终于受不住,她喉头一甜,“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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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疑心病
再去李太后的储秀宫请安后,温良辰携一干丫鬟出宫。
秦元君早早等候在院内,亲自将温良辰扶下马车,温良辰见他行动殷勤,心中甜蜜,抿嘴笑道:“有你在家,我连丫鬟都不用了。”
秦元君长眉紧蹙,死死地攥着她的左手,上上下下将她扫了一遍,好像生怕她身上丢块肉似的,饶是温良辰内心坚强,却也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还好你无事。”秦元君大松一口气,眼底疲惫之色尽显,“下朝后,我听不渝传讯于我,你被皇后传召进宫服侍,便担心了一日。”
“以曹皇后之能,不能对我如何,若换成太后娘娘,你才真应该担心呢。”温良辰笑嘻嘻地道,眼睛却骨碌骨碌乱转,下人们见他们夫妻二人说话,悄悄退下去了。
秦元君急忙抬手,捂住她的嘴,严肃地道:“可别这般胡说。”
秦元君的动作实在太亲近,温良辰俏脸一红,掰开他盖自己唇上的手,小声地抱怨道:“哎,咱们进去说话可好?”
此时,在夕阳的映衬下,她俏丽的脸庞逐渐蒙上一抹薄红,比那天穹中漂浮的红霞还要诱人,言语间,一双翦水眸波光粼粼,似含羞,似含情,惹人无限遐想,看得秦元君心猿意马。
温良辰鼓起腮帮子,道:“你在看什么?”
秦元君反应过来,勾起嘴角,伸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凑至她的耳畔,轻声笑道:“也好,咱们进去慢慢说话,夫人之美,只能让为夫一人欣赏。”
温良辰翻了个白眼,撅起嘴巴,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嗔怪道:“下人们都在附近,你胡说些什么……”
“为夫再也不敢了。”秦元君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低下头,见自己手背上多了一道清晰的红印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心道,良辰最近是越发地凶悍了,看来只有等她怀上孩儿,姑且能让她变得温柔些罢。
夫妻二人回房谈话,温良辰先是交待了今日在坤宁宫所为,待说至宣德帝来探望曹皇后之时,秦元君并未露出异色,她心中不免起疑。
“莫非……”温良辰蹙起眉尖,疑惑道,“陛下是你请来的?”
秦元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正是。”
温良辰瞪大双眸,惊得下巴差点磕在桌上,支支吾吾问道:“你……如何能说动陛下……”
看宣德帝的意思,像是专来为她出头,简直是不可置信。
秦元君偏偏不多作解释,岿然不动地坐在凳上,一脸的讳莫如深。
“你快说呀。”温良辰摇摇他的袖子,心里好似小猫抓似的,急得脑袋都要冒烟了。
温良辰向来对事认真,若有什么所不知道的秘辛,她必定是要派人严查的。比如上次在长寿宫如嬷嬷不愿意出宫养老一事,她便托了一位宫女前去打听。
至于元贞皇后之死、李太后癔症等,她从来没有停手过,每个月都有探子前来报告,送上最新的消息,以供她分析和参考。
秦元君眨眨眼,将自己的脸凑过去,勾了勾嘴角,道:“夫人,你亲我一下,我便如实交待。”
“……”
最后,在温良辰瞪视和武力威胁下,某人还是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还收获一顿好打,秦元君只好神色恹恹,百般不满足地交待道:“今儿上朝,父皇命我们三人呈上最近所得……”
宣德帝素来疑心,喜好将臣子玩转于股掌之间,臣子们本以为他会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中择其一,谁料在全国上下最重视的科举,他居然来一个惊天大逆转,将元贞皇后的嫡皇子秦元君拉出来。
众臣们本以为宣德帝会立秦元君为太子,原本投靠二皇子和三皇子两边阵营之人,心里纷纷打起了鼓,更有甚者,居然已经开始打起了倒戈的主意,秦元君大婚的礼物便塞了满满一个院子,直到现在,温良辰依然抽不出时间来收拾。
如今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秦元君正式举办完大婚,宣德帝却依然不放话,反而在他大婚前将另外两位皇子派往不同的部门,扶植他们熟悉大越制度,迟迟不定下储君之位,将所有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弄得群臣是头痛不已。
秦元君本年的任务是完成《仁宗实录》,二皇子跟着工部处理洋水溃堤,修建大坝一事,三皇子则被分在兵部,处理海宁府海匪事宜。
从三位皇子所辖之事来看,宣德帝明显更看重三皇子,海匪历来猖獗,宣德帝以海禁制之,海盗依旧不停来犯骚扰,一旦三皇子在兵部有所作为,势必能获得不少人的认可;至于二皇子,为百姓治洪修坝,收获民心是十拿九稳,虽然所得成效未有三皇子惊人,却胜在稳妥。
二皇子率先呈上工部近况,宣德帝颇为满意:“恭王将此事办得稳妥,没想到你如今长成,居然能独当一面,朕深感欣慰。”
二皇子满脸喜色,作谦恭之色,道:“父皇过誉了,儿子能有如今,都是父皇教导有方。此次成功修建洋水大坝,同时要赖白大人不吝赐教。”
白大人是工部尚书,听闻二皇子言语间提到自己,心中难免得意。
宣德帝神色一僵,嘴角微微下抿,因为距离的缘故,诸人没有瞧清楚,他立即换上了一副淡淡的笑颜,道:“白大人助恭王有功,朕要好好地赏你。”
白大人一听这话,心中便开始不对味儿起来,但他无法捉摸出宣德帝的意思,只好无奈又惊喜地出来谢恩。
二皇子地站在队伍前,满面春光,三皇子皱皱眉,硬着头皮将最近之事上报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出身于武将世家卫家的三皇子,明显是主战派,他详细列了一长串抗海匪计划,听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先是在南方各地勤练海师,再往受灾最重的海宁府平海匪,然后远渡重洋,分三路往海匪老巢打过去。这计划听起来虽然大胆,但却有一定的可行性,再加上如今的沿海的形势被三皇子分析得头头是道,连几位征战沙场的老将军,都不得不暗自点头。
三皇子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宣德帝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对沿海战局十分了解,三皇子的计划的确不错,他道:“朕瞧你是下了苦功夫的,不过,你的计划未免太过激进,一旦某一路主帅出师不力,我大越将会陷入满盘皆输之局。”
派出大量士兵外出讨伐海匪,不是完全不可以,主要是三皇子的计划太考验主帅和将士能力,一旦不能速战速决,讨伐海匪将会变成一场耗时已久的战争。一旦南方战势开打,西北那群蛮夷乘虚而入,大越未必会耗得起。
宣德帝不喜好战争,他只喜好温和的,不伤神不伤银子的战争,三皇子的计划有极大的成功性,但是,他冒不起这个险。
他宁愿安安康康,太太平平渡过去,海匪骚扰又如何?让沿海百姓挺一挺,说不准他们抢了一次吃饱了,下一次觉得麻烦,又不再过来了呢?
三皇子睁大双眼,一张脸憋得通红,上一次宣德帝明明夸了他督战有功,今日怎么会突然反对开战了?
秦元君不由蹙眉,看向闷闷不乐的三皇子,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三皇子未免想得太简单。三个月前海宁府下显击退海匪,以弱胜强,赢得小胜,宣德帝龙心大悦,称赞三皇子督事有功,但是,上一次的称赞,是建立在大越耗损极低的情况之下。
已经大部分摸准宣德帝秦元君却知道,要让宣德帝硬起腰杆,倾其全力去全面出击,那完全是不可能之事。
能让宣德帝下狠心之事,除非是威胁到他自身安危和龙椅,否则,任何有可能血本无归,在后世招来无数骂名之事,他绝对不会动一根手指头。
简而言之,能否在最有利的情况下获得好处,是宣德帝考虑的要点。
幸好有几位老将军站出来为三皇子说话,否则以三皇子那副呼吸不匀的架势,真有可能会冲动说上几句惹怒宣德帝的话。
三皇子过后,终于轮到秦元君呈上科举后所行之事。
其实,在三位皇子当中,唯有他的任务最枯燥,编纂《仁宗实录》,即便编得再好,又能如何?仁宗早已仙去,将他编得英名盖世,朝廷上下不会有人相信,王方太监弄死一干臣子之事还历历在目,谁都不愿意再退回去,宣德帝再如何疑心,再如何背后耍阴谋诡计,他们也忍了;若秦元君将仁宗之事如实记载,却又堕了大越皇帝的名声,此事当真两难。
秦元君亲手将书卷呈上,然后慢慢退了下来。
翰林院学士冷汗涔涔,紧紧咬着下唇,眼里满是紧张。
秦元君一定要将仁宗皇帝驾崩的细节加进去,并且十分完美,完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切,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有问题,翰林学士不明白他做出此事的缘由,只好在旁看得干着急。
宣德帝以指腹摩挲着书页,一页一页认真细看,他的脸色很平淡,几乎看不清楚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