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选一件。“她像个女王用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随后拿起衣服走进隔壁的浴室。
何汉川在她宽敞的更衣室里徜徉,从一个衣柜看到下一个衣柜,当他走到那一排正红色的礼服之前时,顿时挑起了眉毛。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红色的裙子?”他大声问道,随后听见夏夜的声音从浴室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那是我的颜色。”她走了出来,身上是那席烟灰色的长裙,看得出来是高级货,质地轻薄地就像一缕轻雾。
“但这不是我的颜色。”夏夜表现有些不自然,双手拘束地摆在臀边,像是等待老师批评的小学生,“总觉得不是我。”
但事实上她看起来非常美好,何汉川竖起了一根拇指给了她一些信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们会对自己的体貌如此苛刻,这是我自己,这不是我自己。有哪个男人能听得懂这些话,但他还是笑了。
“非常好看。”他实事求是地说。
但夏夜转过身子面对穿衣镜,始终没有笑过一下,她的神色里始终带着一丝忧郁的茫然。
“我不确定。”她苛刻地瞧着自己,随后拿起了另一件红色的,“非常好看在明天那个场合是不够的。”
她重新走回浴室换了第二套红色的礼服。当她再一次走出来的时候,何汉川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她的颜色,她非常适合那种红,那种热烈的颜色延合着她的身体蜿蜒而下,像是一曲热情而流动的音符,但可笑的是她从来不够热情,却又同这种热烈配合的天衣无缝。
“完美。”何汉川由衷地说道,他觉得夏夜已经从他的表情上找到了答案。
“但我总是穿红色的,会不会显得没有新意?”她的动作似乎因为穿对了衣服而变得自信而流畅起来,何汉川顺着她抬起的胳膊又一次注意到了那一排红色的礼服。为首的那一件,他似乎见过。
“我们的订婚宴上你穿的就是这件。”他走过去拿下了那件衣服。
同样是红色的,优雅的斜肩设计,背后却是空空如也,这是那种一踏进房间,就能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的衣服。
“我不怎么懂衣服,不过这件看起来真的不错。”何汉川转身的瞬间,察觉衣柜角落里躺着一张照片,他伸手捡起来,看见照片上夏夜挨着一个男人坐着,两人面对镜头微微笑着。
他忍不住想起了顾倩口中夏夜那段不怎么样的感情,她说她伤透了心,是为了这个男人?
何汉川低头看这那照片,不得不承认那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儿,男人长着一张坚毅而英俊的脸,是那种女人迷恋的类型。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试图找出点不顺眼的地方来,但夏夜没等他反映过来就不留情面地从他手中抽出了那张照片。
“没什么好看的。”她有些恹恹地说,重新把照片塞回了柜子深处。
何汉川稍稍迟疑着,突然想起了在哪里看过那张脸。
是那个赌船的广告。
那个在广告最后一刻出现的男人。
“那是他的舞会,对吗?”何汉川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夏夜会需要一个男伴,为什么她会对衣服那么在意。全是自尊心在作祟。
“他会在舞会上宣布订婚。”夏夜坐在天鹅绒面的凳子上,用手指勾着一只金色的系带高跟鞋套在了脚上,我才不在乎呢,她心里想,但嘴里说,“我得艳压群芳让他知道自己错的可笑。”
女人的这份好胜心,有时候叫人非常感动,有一种全世界与我为敌我也要仰天长啸的悲壮感。
“不管真假反正你订婚比他快了一步。”何汉川笑着看她将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了脚下,又不自觉担怕心起她安危来,“你只是要艳压群芳,不需要俯览众山小吧。”
可夏夜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她依旧踩着高跟鞋走到了镜子面前。
“我必须要最迷人。”她从镜子看着何汉川,嘴唇微微一翘自嘲地说,“我不想总是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何汉川对着她笑了一下,默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将需要的资料整理出来,整整齐齐码在了一只整理箱内。随后又找出了几件平时要穿的衣服,放在了资料上面。屋子里的陈设未变,依旧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只是长久没人,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涩味儿。何汉川没多逗留,拿起整理箱走了出去。
他本打算和夏夜打个招呼,但才走到更衣室,便看见她坐在那里揉搓脚踝。
“崴了?”他问她。
夏夜有些懊恼地嗯了一声,站起来颤颤悠悠又试了两步。何汉川放下箱子,进厨房用毛巾包了些冰块。
“坐下吧。”他扶着夏夜坐到沙发上,半跪在她跟前脱掉了她的鞋子,“一天到晚穿高跟鞋,跟腱和脚踝都会疲劳,不需要艳压群芳的时候可以穿点舒服的鞋子。”
何汉川将夏夜的脚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随后缓缓地将冰袋压了上去。夏夜一直没吭声,直到这一刻才轻轻地嘶了一声。何汉川捏了捏夏夜脚踝周围的肌肉,知道没什么大碍:“压一下就好了,不影响你明天穿高跟鞋。”
何汉川稳住冰袋,又拉过一只脚蹬,将夏夜的小腿放了上去。
“自己按着。”他颇有威严地命令道,“按到冰半化了就行了。”
他抽了几张纸巾擦掉了掌心的水珠,夏夜突然扬起脑袋瞧着他,有些疲惫地问道。
“是不是有点蠢?”
何汉川明白她指的什么。
“不觉得。”他笑了起来,“只是有点好奇他到底不喜欢你哪里。”
夏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你又是不喜欢我哪里?”
可何汉川心里并没有答案,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不喜欢她哪里。但随即他意识到,那本身就是个错误的问题。他没有不喜欢她。以前他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情,因为他没必要去想,他们反正是拴在一根草绳上的蚂蚱,喜不喜欢都得在一起,所以根本没必要去研究自己的想法,喜欢,不喜欢,都没有差别。
但当他离开了,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一直都是喜欢她的。从中学那会儿,他就挺喜欢她,她条件优秀但又不穷凶极恶,有什么理由会要不喜欢她。
夏夜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松散的头发垂在□□地肩上,被空调风口吹出冷风一丝丝地卷了起来。
何汉川捡起旁边的一条披肩搭在了夏夜的肩膀上,他与她道别,最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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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听见大门上的电子锁喀嗒一声落了锁。那种一直停留在脸上的淡淡忧伤之情立刻一扫而空,她站起来将冰袋丢进了垃圾桶,随后走到衣柜旁将那张照片找了出来,她瞥了一眼照片,俞知乐和她以一种便秘的神色将两颗头费劲地挨在了一起,她都想不起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了,更想不起到底是谁拍的,只知道这是唯一一张他俩的合影,差一点,她连这张照片都找不到了。
她犹豫了一下,顺手将照片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23章 觉醒
何汉川坐进车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他把手机落在了楼上。这种丢三落四的错误原本来不会在他身上发生,但在夏夜身边,一切都会不一样。直到这一刻何汉川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紧张。每一次面对夏夜,她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转身,每一次开口,都会令他的心跳频率变得不同,所以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稀松平常。
每每事后,他都会觉得蠢,但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但完全控制不了那种情绪,那种模糊的对那个女人的向往,那种无所不在的压力,那种她是不是在关注我,我是不是该抬头看她……诸如此类的愚蠢念头。
何汉川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不禁自嘲地笑起来。
够了。
他命令自己下车,锁门,走向夏夜住的那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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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点开了免提,耐心地等待着,五秒钟之后,对面挂断了,屏幕上跳动的那个名字瞬间暗淡了下去。
她用两个指头拎起手机随手丢在了沙发上,但随即,她又改变了主意,走回去划开手机屏幕,找到通话记录毫不犹豫地删除了方才的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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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有点咸湿的闷热,但是海风又补偿性地带来了凉意,一冷一热古怪而又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亚城夏天独有的滋味。
何汉川突然停下脚步,他看见夏夜出现在夜色里,穿着她的小短裤和白背心站在一杆路灯下举着他的手机微微晃了晃,淡然地等着他过去,“你落在我衣柜上了。”她笑着说。
何汉川注意到她的右脚后撤,用脚尖点着地,全部的重量基本都落在了左脚上。
“我上去拿就行了,你干嘛下来。”
“多走走好得快。”
“谁说的?”何汉川用那种医生才有的自信口吻反问道,“我说过不要动的。”
夏夜满不在乎地将手机递了过去,随后挥手示意他快走。
“晚安。”她催促着他。
可他没动,夏夜懒得多说,转身用脚尖点在地上,半走半蹦。
她走得很慢,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三、二、一!
何汉川的影子准时出现在了她跟前的地面上。
“背你。”他越过她,在她身前蹲下简简单单说了两个字儿。
夏夜抗拒地笑起来。
“不用啊,像演狗血电视剧,就那么点路。”
“快点!”何汉川冷着脸命令道,可下一秒,他也笑了,忍不住后退了半步,拽住夏夜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背上。
夏夜也不死扛,胳膊往他脖子上一绕,脑袋往他肩上一架,极其罕见地红了脸。好在何汉川也看不见,他脑袋里也是嗡嗡一片,颇有点后悔,心想着,应该扶她,不该背。背比抱还可怕,背脊一线明显地感受到了女性的线条,柔软的弧线在他背后起伏,叫人不得不有点胡乱的联想。
“我送你到电梯。”他开口道。
“行。”夏夜干脆地说。
“记得自己冷敷,不然明天好不了。”
“行。”
“明天晚上是七点吧?”
“是。”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用这样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抵抗尴尬和胡思乱想。夏夜扭头,正好看见何汉川呼吸的一瞬间,她心里扑动一声,仿佛有东西掉进了深井里,只留下了似有若无的一拳涟漪和一阵茫然的心悸。她让何汉川在门厅外放下自己,一个人过去开了锁,然后扶着墙一点点向里挪步。
何汉川看着夏夜的背影往后退着,正想要走,夏夜突然转身问他:“你没背过别人吧。”
门厅的那扇玻璃大门正好擦过她的话,轻轻地合上了。
他俩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呆呆地望着彼此,多少都有点执着的样子,仿佛因为有了那扇玻璃屏障,什么样的感情都有了遮掩。
何汉川认真地想了想,随后冲着夏夜开了口。
“没有。”他说。
夏夜认出了他的嘴型,突然,有点傲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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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墨在桌子旁边坐了很久,手里的电话被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异响。
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当场捉住是怎样的心情,那种羞耻感几乎是一瞬间就涌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对那个女人说过,她不是第三者,她对那个女人说过,让她不需要何汉川。但她却给他在这样时间里给他打了电话。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她迟疑过要不要打这个电话,她有一千个理由不打,却又找得出一千零一个去打。她想跟他预约明天体检的时间,她觉得心慌,她想问问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该怎么办。
对了,还一个重要的理由,何汉川和她说过,他和夏夜分开了。
所以她觉得她可以打这个电话,她可以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打这个电话。可她不是普通朋友,她可以这样骗自己。但当电话接通,她第一时间认出电话那头那个慵懒的女声时,才突然明白,她是在骗自己。除了自己,没人会相信她和何汉川之间是普通朋友。事实上,连她自己都在怀疑着。
对方那样轻松笃定地喂了一声,然后极有耐心地等着她回应。
可陶醉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本能地想要挂掉电话,但她立刻又想到,如果挂电话是不是就显得做贼心虚了?
她不是贼,她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