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求婚叫人猝不及防,夏夜忍不住想起了她的第一段感情,那时候虽算不上有意外的惊喜,但好歹是在一间高档餐厅,美酒佳肴,一个男人打开丝绒盒子,眸光闪闪。
但现在,在一条僻静的马路上,俞知闲只是那么随口提了一句。
“我是在求你嫁给我呢。你这个笨蛋。”
这样的兴之所至,叫人有些怅然。
她抬头看看俞知闲发红的鼻头,想到自己看起来也定然漂亮不到哪里去。她一直以来对求婚的幻想,都被俞知闲的一句话给打破了。没有烛光玫瑰,也没有哈利温斯顿。但她脑子里蹦出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事情就是那么奇怪,她和俞知闲,什么都没确定,甚至于她偶尔还会感叹,她并不了解他的全部,但这求婚却并不让她紧张或者抗拒。似乎来了就是来了,就像一辆车横冲直撞地闯进了停车场,牢牢地霸占了那个位置,有点蛮横不讲理,却又叫人无可奈何。
“我没有意见。”夏夜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可行。”
她的态度就像是在签署一份商业承诺书。
俞知闲轻松地笑起来,就像解决了一件麻烦事,随后搂着夏夜走到了她的汽车旁。他问她要了车钥匙,钻进去发动汽车,打开了暖气。
“回去好好休息。”俞知闲从车里钻出来,用手搓了搓夏夜的脸蛋,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将之前求婚的事儿忽略过去了。
夏夜和他道了别,有些闷闷地坐进车里。
她挂上d档,将车子缓缓开出了车位,总有些闷心晃神。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绿灯变黄,着急忙慌地在十字路口的白线前猛踩了刹车,将车子急停下来。
后视镜上吊着的挂件剧烈地摆动起来,闪着耀眼的光。
路口的红灯渐渐倒数着跳到了绿灯。
可夏夜没动。
她皱着眉头看着挂件上多出来的那个指环,还有指环上镶嵌的那枚两克拉的钻石。
夏夜愣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心里悄悄泛起了酸甜的滋味。
那真是个要命的家伙,她心想,每当她忍不住想要抱怨他的时候,他都会用他的方式来反击。
夏夜拿下那枚戒指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真是个要命的家伙。她心里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
二人订婚的事儿,成了心底一份欢悦的秘密。夏夜犹豫着要如何告诉爸妈这事儿。她不是那种会和父母撒娇起腻的女儿,也不想像电影里充满阳光气息的女主角那般,将戒指带在手指上,带着无比巨大的笑容当啷一下出现在父母面前。那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思前想后,她最终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她告诉了顾倩,顾倩又委婉地透露给了夏阳,夏阳终于没忍住,打电话问夏秉诚和梁蕊心是不是了解情况。最后,梁蕊心给夏夜打了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个饭。
夏夜答应了梁蕊心之后,转身给俞知闲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俞知闲正在开会,颇为严肃地在电话里回答她。
“好的,我知道了,你把日程安排发给我。”
夏夜觉得这着实有些装逼了,她挂了电话,将日期发了过去,想了想,又跟了一条信息:务必着装得体。
一分钟后,俞知闲回了条短信过来。
“机车皮衣?”
她没理他,拿起资料去顶楼开会。夏夜在从慈善部门调回总部之后,在投资部门任了投资副主管的职位。
夏阳已经在会议室里了,几个部门经理也已经早早地来了。财务总监和夏秉廉一般会在人到齐之后出现。每月的十号,会有一个问题汇总会议,夏秉廉一般都会抽空参加,做一些任务的布置,如果需要走上层关系,他也会做出一些安排。
夏阳看见夏夜来了,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跟着他出去说话。
“爸爸在小会客厅。”他带着她站到了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面,小声说道,“俞知闲他哥来了。”
“俞知乐?”
夏阳看了她一眼,嘴角似有若无带了点笑:“你未来姻亲。”
夏夜短促地哦了一声,脸皮有点发烫,倒不是害羞,只是因为想到要和俞知乐沾亲带故的叫人有些消化不良。但她化了妆,一丝不苟的冷酷样子掩盖了那一点点失态。
“为了新远娱乐的控制权的事情来的吧。”她问。
夏阳靠在栏杆上,看着那个方向摇了摇头。
“不知道,就爸爸和孙青衍两个人在里面谈。”
“都到公司谈了,脸皮是彻底撕破了。”夏夜说,按照惯例,这种事情最开始,是不会拿到桌面上来的,一般会由第三人安排在私下里约见,毕竟有时候事情还不是不要做得太绝让人难堪为好。可如果是已经不再背着行事,光明正大地对商业伙伴进行走访,那就意味着要真刀真枪拼起来了,“伯父的情分是和俞和浦的,无论是俞知乐还是秦双凝,对他来说都一样,拉情分是拉不上的。”
“俞知乐才回来五年吧,比不上秦双凝的根基深,他年轻,在那么家元老众多的公司里难以服众。”
夏夜看了看夏阳,笑着说:“你也年轻,还不是屁股稳稳的。”
“那是因为我老头子没病没灾,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目前还不会让我下不来台,俞知乐就难了。”
夏阳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夏秉廉和俞知乐从小会客厅里走了出来,控股公司的财务总监孙青衍跟在后面不声不响。
夏秉廉刚过六十,精神矍铄,看不出一点老相,一头银发被整理得极其精神,每一根都服从指挥倒在了应当朝向的位置。
夏阳兄妹看见了夏秉廉,不自觉都站直了身子。夏夜对夏秉廉还是有些畏惧的,她伯父是个严苛的人,鲜少有与晚辈嬉笑的时候。夏阳虽是夏秉廉的亲生儿子,但因为某些身份上的关系,并不养在夏秉廉家,从十二岁起就被叔父夏秉诚带去了外地,故而他们父子关系也不亲近。
俞知乐看见夏夜,难得地露出了笑脸。
“你和我弟弟的事儿我听说了,恭喜你们了。”
他笑得很真诚,起码看起来毫无破绽,夏夜心想,自己在俞知乐眼里恐怕已经成了他拉近与夏家关系的筹码,为了养好筹码,自然会对她另眼相待一些。于是也彬彬有礼地笑着说了声谢谢。
夏秉廉看了夏夜一眼,宽阔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赞同或是反对的意思。
他们站在电梯门口,将俞知乐送进电梯,互相道别之后,电梯门缓缓关上,将俞知乐送下了楼。
夏秉廉等着电梯灯的数字往下跳了几格之后才转身问夏夜。
“婚事定了?”
夏夜颇为恭敬地颔首应了一声。
“定了。”
夏秉廉又问:“俞知闲和你一起在负责亚金公司的海外赌场筹建工作是吗?”
亚金公司是俞夏两家共同组织筹建的娱乐博彩公司,准备进军海外市场,先期打算在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开办酒店和博彩娱乐设施。
夏夜说了声是,想了想,又跟了一句。
“目前进展还算顺利。”
夏秉廉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笑了笑,示意夏夜到他身边来。
两人在前,夏阳和孙青衍跟在后头,四人慢慢朝着会议室走去。
“会有不方便的。”夏秉廉对夏夜说,“现在没什么,以后两人一起工作,总会有为难的地方。现在不觉得,是因为公司还没有正式运营,以后公司做起来了,在人员分配,亏损处理,甚至盈利分配上都会有冲突的。”
夏夜静默地听着,从理智上来说,她明白夏秉廉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但从个人选择上来说,她有点舍不得这个职位,一来,她是年轻人,除了姓氏的原因,她在资历上并不比那些被猎头公司挖角过来,或者是跳槽过来的人老道多少,如果待在控股公司,或者金彩娱乐这样成熟的企业,发展机会会很少。一个全新的,嗷嗷待哺的企业,才能给她更大的活动空间。况且俞知闲也在那里,他们见面的机会会更多,不会因为工作原因分开太久。况且她自信他们之间不会因为工作起什么龌蹉。
但是现在问题不在他们,而在旁观者们。会有人厌恶和不信任这种夫妻档的组合。
“我并不想离开亚金。”夏夜直截了当地说,“起码从目前来说,我的工作并没有太值得诟病的地方。”
他们已经走到了会议室的门口,行政人员拉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里面的人纷纷静默下来,起立等着夏秉廉的进入。
但夏秉廉并不着急,他习惯于让人等待,他是个知道自己份量的人。
“这个暂时不用操心。”夏秉廉安抚性地拍了拍夏夜的后背,“这些事情还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
夏夜同样知道,会议室里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看着她,但她浑若未觉,只是看着夏秉廉,不急不躁地与他继续交谈了下去。
“大伯你的意思是这是他们要操心的问题?”
“总会有人拿这个事情做文章的。”夏秉廉说,“你不用动,你就是个饵,最先能察觉到水底动静的人就是你。”
“通过俞知闲?”夏夜皱着眉问。
可夏秉廉笑着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那种喜欢用婚姻来谋利益的人,对待婚姻还是用最原始的态度为好。”他说着将手指指向了会议室里面,“看见了吗,这些人才是我说的水。”
第57章 毛脚女婿(一更)
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换成别人定然是会有些紧张的。可夏夜的情况有些特殊,紧张的不是她男人,是她。
她坐在窗口,假装翻杂志,余光时不时往窗外瞟。就怕俞知闲真穿着机车皮衣开着引擎咆哮的车子呼啸而来。她对俞知闲的态度就是这样,说信也信,但是又时时刻刻担心他关键时刻掉链子,来个下马威。
梁蕊心在厨房里看着齐妈烧菜,用养尊处优的一双白手切了几个橙子,漂漂亮亮地摆在了水果盘里。
夏橙坐在厨房的岛台对面心不在焉地吃着水果,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夏夜。
梁蕊心心里总有些不放心,时不时会想到夏夜之前的那个未婚夫何汉川,她私心里觉得还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好,脾气不会太大,能忍着点夏夜。夏夜的脾气她做妈妈的是最清楚的,太要强,太不知道退让,火起来山崩地裂,好起来山好水好。俞知闲也是个少爷,自小也是被人呵护环抱着长大的,到时候火星撞了地球,谁能让?况且何汉川还是个医生,医生在梁蕊心心中算得上是一个非常体面可说的职业。
更让梁蕊心心塞的是之前夏橙追求俞知闲的事儿,风言风语也是有的,虽然说是少年人的玩笑事儿,可想起来还是会有些怨言。
夏橙似乎知道梁蕊心在想什么,回头说:“其实要我说,也就俞知闲能治我姐。”
她在家休养了一段,人也渐渐白胖了起来,巴掌上满满的,不知是肉还是胶原蛋白。
梁蕊心吓了一跳,觉得有点心虚,像是心思被夏橙看穿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这些人从小玩在一起,也是一件讨厌的事情。”梁蕊心将刀子伸到自来水龙头下面洗了洗,仔细擦干了放回了刀具架上。她把装着橙子的盘子递过来交给夏橙,示意她多吃些。她从来都是偏心夏橙的,不是不疼夏夜,只是夏夜太独立,叫人疼不起来。有些人生下来就没有热乎乎的心,夏夜就是这样,你太热乎了,她反倒难受。
夏橙不一样,她小,谁对她好,她就对谁亲,简单得很。
“你别提之前的事儿了啊,那时候没心没肺的,现在再说就怪丢人的。”夏橙含含糊糊地说。
梁蕊心知道她指的是之前追求过俞知闲的事儿,于是笑笑宽心道:“知道的,难道这个还会不懂。”
夏橙端着盘子走到客厅里,看见夏夜还在哗啦哗啦地翻书,越翻越急,眼见着就要发怒了。
“他都正经上班了,真叫人难以想象。”夏橙走过去,坐到了夏夜对面的位置上,把盘子放到夏夜跟前,让她一起吃。
夏夜大约有半个月没回来了,她看着夏橙,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阿布达碰到的那个男人,改变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遇上一个男人,夏橙从那里回来之后,几乎脱胎换骨,看不出任何以前欢闹幼稚的影子了。
“齐妈说你胃不好啊?”夏夜问。
夏橙点点头,一瓣一瓣接连着吃橙子。
“是啊,不知道她哪里买来的野猪肚,天天煲汤让我喝。”
“她信药补不如食补的,吃着总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