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样躲起来似乎有点太不负责任了?”
她靠在窗前问他,而他抬起头笑笑,抹掉了木板上的锯木花。
“那不是我们的责任。”俞知闲一边喘气,一边推动刨刀,将木板上的不平处给磨平了,“你待烦了?”
俞知闲抬头问。
可她摇摇头说没有,她不烦,她喜欢这样看着他,让她想起,除却那些琐碎的杂事,他们彼此之间是真真正正地相爱的。
她回到厨房里,试着做饭。其实这里的情况比他们正真的家糟多了,这里只有一只乌黑的炒菜锅,一个破旧的煤气灶。而家里有各种各样的锅碗瓢盆,还有不同火力的灶具。可在家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俞知闲做饭,他们总是有太多的选择,出去吃,叫外卖,或者叫上朋友凑个边炉。
但是在这里不同,他们不得不自己动手,她不得不用做好了指甲的手指去碰那油腻腻的把手和锅铲。但她迅速地适应了,甚至还滋生出了一点点小小的好胜心,她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出可口的东西让俞知闲食指大动,在她的想法中,如果她能组织好一场赛事,管理好一个部门,没有理由做不好一个主妇,只是之前,她不需要做罢了。
俞知闲对着木头折腾了半天,在夏夜抄卷心菜的时候走了进来。
夏夜正在手机上查做鲫鱼汤的菜谱,信号不好,网页刷了一半就卡住了。她随意地往撒了点盐,搅动了两下准备出锅。
俞知闲从她背后探出一只脑袋看了看。
“出锅前倒点醋。”他指挥道,“醋不能加热,最后倒就行了。”
其实他也不懂,可他说得那样胸有成竹,让夏夜简直不好意思不照做。
他们炒了个羊肉,做了个卷心菜,最后一起把鲫鱼给炖成了汤。
随后,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张破桌子前吃了饭,窗外的世界开始下雪。夏夜裹着披肩站在窗口,感受着暖气片里释放出的半死不活的热气。一旦下雪车子就很难开车出去,换句话说,他们就不得不继续被困在这里几天。
屋子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和俞知闲随便聊了几句便回房休息了。
她屋子里的暖气更不好用,丝毫没有力道。以至于她脱衣服钻被窝的一瞬间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被子里凉飕飕的,脚底下那个原始的暖水袋带带给了夏夜一丝温暖。
她想念俞知闲的怀抱,他总是暖乎乎的,毫不吝啬将体温分享给她。但现在他在隔壁,似乎下定了决心要与她划分界限。
夏夜辗转反侧,脑子里一遍遍数落着俞知闲的幼稚和不解风情。她决定要找他说清楚这一切,于是鼓足了勇气翻山坐起来,怀抱着热水袋小跑着进了俞知闲的屋子。
俞知闲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书,他抬头看见夏夜,嘴角禁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爱你,俞知闲。”他听见夏夜哆哆嗦嗦地说,“这难道还不够吗?我也不想在家人和你之间做选择,但在事情没发生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我只知道我很爱你,没有你我冷的要死,简直没法入睡。”
这真是俞知闲听过的最务实的告白,务实到他简直无法拒绝。
“过来。”
俞知闲撩开被子,看着夏夜走过来上床窝进了他的怀里。
“你是故意给我这样的教训是吗?让我尝尝失去你的滋味是吗?”夏夜丢开了热水袋小声抱怨着,“你还真是心肠歹毒。”
俞知闲没有反驳,他紧紧地抱住夏夜,想让她冻僵的身体舒缓过来。
他们关了灯,抱在一起安然入睡。
他们很少这么早睡,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就醒了。可谁都不愿意起来做早饭,直到有人敲门。
夏夜用脚将俞知闲蹬了下去,随后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冲俞知闲道谢。她顿时清醒了些,捂着被子坐了起来。
俞知闲没一会儿功夫回来了,嘴里叼着冰箱里剩下的切片面包。
“我得出去下。”他一边说一边换起了衣服,“隔壁家的老婆突然要生了,见咱们门口停着越野,想请我们帮忙,把人送到医院去。”
夏夜不是古道热肠的人,她本能地反对。
“开什么玩笑,在下大雪啊。”她跳下床,裹着床单跑了过来,试图从俞知闲手中的套头衫夺过来,“你连防滑链都没有,怎么送啊,不能叫救护车吗?”
俞知闲动作更快,一下闪过了夏夜:“防滑链车库里有一根,我待会带上,你不用担心。”
夏夜依旧不愿意,往门前一挡说道。
“做好人好事不是这么做的,总得量力而行,外头积雪,别说越野车,压路机也未必能压过去呀。”
“还没积那么严重,你要是和我在多唠叨几句大概就真积起来了。”
俞知闲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抱起夏夜重新将她放到了床上。
“你老实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雪太大了……”她揪着他外套的领子,不死心地继续劝着,可又在开口的那一刻明白他不会听她的的,他是个有主意的人,他不会听她的,于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些郁郁地说了一声当心。
她知道这样的叮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可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还是起身下了床,披上大衣跟着他来到了外头,看着他发动汽车,将车子开出了车库。
“求你,别逞能。”她冲他说。
“我知道。”俞知闲摇下了半扇窗户,雪花立刻顺着窗口灌了进去。“你在家里看着,有事儿我会打电话回来的。”
他盯着夏夜的脸,似乎瞧见了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泪花。
“嗨,别傻了。”他用僵冷的手指蹭了蹭她的眼角,“我又不是去送死,不至于。”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傻透了,只是五十分钟的车程,又不是去趟地狱,她干嘛得弄得这么神神叨叨。
俞知闲关上了窗户,从里头对着她摇了摇手,随后将车开出了车道。
夏夜站在大雪里望着他的车子消失在了风雪里,心也随着他的远离高高吊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不安过,每过三分钟就拉开窗帘往外瞅一眼,她不能站,站久了心里发虚,可她也不能坐,一坐下,人就和下沉到了水底一样,不仅呼吸困难,身子还不由自主往上浮。
在俞知闲走后的第十五分钟,夏夜忍不住给俞知闲去了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在卧室里响了起来,她跑进卧室,在床头柜上找到了俞知闲落下的电话。夏夜突然意识到,她彻底被孤立了,她没有家门钥匙,所以走不出去,俞知闲又没有带手机,所以她联系不到他,她只能在这里等着,可天知道等待的滋味有多糟糕。
她不知道他们的车路上是否顺利,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全的抵达了医院,不知道那个孕妇是否安全生下了孩子,不知道风雪会不会越大,不知道俞知闲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见鬼,她什么都不知道。
夏夜拉开窗帘,瞧着外头,世界被灰暗所笼罩,雪花在天空中打着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他不能这时候回来,夏夜心想,太危险了,在医院里等一等比较明智。
电视里反复播放着关于大雪的警报,无数辆车被迫停在了路边,他们呢?也被拦下来了吗?还是得到了交警的帮忙?
夏夜累了,每一寸肌肉都是酸的,她瘫软的身子渐渐从扶手上滑进了沙发里,像个毛虫一般蜷缩成了一团。她突然听到俞知闲的手机响了,于是下意识接了起来。
电话对面是一个男人冷静的声音。
他自报家门是律师事务所陈律师的助手,夏夜有些警觉,她立刻表示说俞知闲暂时无法接电话,但如果有事情可以告诉她,她会代为转达。助手迟疑了一下,也许之前已经有过数次联系但都未成功,于是想了想说:“麻烦转告俞先生,相关文件已经准备好了,需要俞知闲先生签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做个面签。”
夏夜愈发好奇起来,于是有些狡诈地问道。
“你指的是哪份文件?买卖合同吗?”
助手纠正道。
“陈律师交代说是股权转让的文件。”
夏夜沉默了一会儿,应声道。
“麻烦把最后定稿的文件发到俞先生的邮箱里,他想最后确认一遍。”
双方挂了电话,没两分钟,俞知闲的手机邮箱里便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夏夜丝毫没有犹豫,直接点进去下载附件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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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努力回忆上次这么坐立不安是什么时候?夏橙出事的时候她也着急过,但后来有俞知闲陪着,倒也不是那样害怕,但现在,她没了他的依靠,一切都变得无法忍受起来。
现在,她只能等,只能焦急,只是想知道今天晚上他是否会回来,那比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重要。
她找到了一只旧火盆,凑合着升了火,然后窝在那张丑陋的沙发上心神不定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有些迷迷糊糊转了个身,将身子蜷得更紧,火盆里残余的柴火发出的劈啪声时不时烦扰着她。
她拿起火钳,拨弄着炉灰,把剩余的碎炭钳出来,正在她打算闭炉子的时候,外头的引擎声彻底惊醒了她。
夏夜冲了出去,望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影,毫不迟疑地像小鹿一般扑进了俞知闲的怀中。
俞知闲的身子僵了一下,似乎被她吓到了,但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她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他的怀里,像是再也不会放开一般,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太好了,让他几乎有些受宠若惊。
夏夜知道自己这么冲动一点儿都不合适,可她不在乎,她想抱他,只是想抱抱他,确定他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起来,可她确实需要他。
他的手箍在她的肩上,将她按进了怀里。
在她的脑袋顶上小声说道,“是个女孩儿。”
她也笑出了声,心里因为这个消息产生了一点点奇怪的喜悦,但只是一瞬,她的脚踝突然开始疼了,酸得她直叫唤。
“刚才看你跑的不是挺顺的么。”俞知闲笑着将她一把抱起来,脸上的笑容始终未褪。
“你好像总是在抱我。”她靠在他怀里无力地叹息着。
而他大笑着踢开了门,随即便对着屋里的冰冷抱怨起来,“这里冷得像冰窖。”
他把她放进沙发里,重新生起了火。夏夜的心在随着那火苗一点点的跃动起来。
“你应该明天早上再回来。”她言不由衷地说,“我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俞知闲走回来,小心翼翼地脱掉了夏夜的鞋子,审视着她的脚踝。
“没事儿,应该是崴了一下。”
他颇有经验地表示道,鼻梁在炉火下划了一道阴影,遮住了他狭长漂亮的双眼。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问他。
可他没听见,只是小心翼翼地帮她将袜子拉好,随后抬起头,看着她。两个人就那样看着,四目相对,却又无话可说。
屋子里太安静了,静得他们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但即便这样,他们也不愿意挪开视线,知道对方正看着自己让他们彼此觉得满足。
“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你的律师来的。”夏夜继续说着。俞知闲仰起脑袋瞧着夏夜,脸上露出了怀疑而了然的笑容。
“然后呢?”
“他说有文件需要你签。”
“他就这么直接地告诉你了是什么吗?一点职业操守也没有?”
“嗨。”夏夜抗议道,“我要是想知道,我就一定会知道的。”
俞知闲一点也不怀疑这点。
“你应该告诉我的。”夏夜温柔地责备道,“你把股份都给了你弟弟,你不怕俞知乐大发雷霆吗?”
“那是我的股份,我可以全权处理。”俞知闲似乎对这话题毫不在意,“况且那是附带条件的股权转让,他们只有部分收益权罢了。”
“但那无论对谁都是一种巨大的牺牲。”
“我只知道那些股份是闹得我的大家族和我们的小家庭不安宁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