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垣前来向我辞行时,我正在院子中发呆,因外头天冷,我又无与他见面的理由,遂这三日下来,我只见了他三回,加上这一回,便是四回。
我对小时候的顾西垣并无多大的印象,与他之间本就相处的少,也不知他有多大的能耐。但我想,在刀光剑影中长大的人,多少都有几分能耐,所以他应该早就知道媛真是来监视我的。
他的言语间十分谨慎,并无什么出格的话,媛真一直都未避讳,将我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
在我看来,顾家与裴家并无多大区别,也并不认为顾家可以成为我所依附的救命稻草,所以顾西垣的去留我毫不在意。
一晃眼,顾西垣与我辞别已有十日。
傍晚,与我置气了许久的裴炎竟踏进了我的小院中。
自顾西垣来了之后,他便极少与我说话,我虽不知他在气些什么,却知他生气定然与顾西垣有关。他的到来,真真切切的告诉我:顾西垣真的离开了岩都。
裴毅为人小心谨慎,私底下定是盯着顾西垣一行人的,若非他们真的离开了岩都,裴炎也没闲工夫上我这儿。
我望着窗外那光秃秃的树干未去搭理裴炎,他自顾自的寻了个地方坐下,笑问道:“那老树叶子都掉光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在看它什么时候长出新叶。”我敷衍的应声,回头,竟见裴炎一副愉悦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诧异。
裴炎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指了指我身上披着的那件白狐裘,我在瞬间恍然大悟。
那是他送的。
相较于他的好心情,我则颓然许多。
因我一直不说话,裴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四周也就显得十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裴炎终于开口打破了一室的宁静,老调重弹:“满儿,嫁予我不好吗?”
我本以为他早已经忘了这事,愣了愣,道:“裴炎,你明知道我不能嫁给你。”
“为何?”
为何?理由太多了,可我不会诚实的告诉裴炎。
早在裴炎向我提亲时,我便将一切都推到了裴毅头上,让裴炎以为是他父亲在可以阻拦。不管裴炎信或不信,怀疑的种子种下了,迟早都会有发芽的一天。我再次意有所指:“裴伯父与我开诚布公的谈过了,你不是一向听他的话吗?”
裴炎沉默了小会儿,抬头,冷笑道:“满儿,顾家人的出现,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
人生来就多疑,裴炎也不例外,他话中有话,我却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许是见我一直不解,他嗤笑了一声:“小时候,你喜欢顾西丞,每次他一出现,你的视线便会黏在他身上,再也不移开。而我,则一次次被你忽略。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一切都不一样了,你我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可顾西垣的出现却让我发觉自己错的离谱。你这几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也是因为顾西丞——从前我在你心中不如顾西丞,后来又比不上那个阿邵,我当真就那么差吗?”
我一时间无法反驳。
见我默认,裴炎反而不恼了,他轻笑了一声,道:“满儿,你怕是不知道吧?”
我静静的等待他往下说。
他起身走到我身旁,倚着窗,俯视着我:“顾西丞,早就死了。”
我手中把玩着的玉珠子摔落在地,磕碰之间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却一声声都敲在了我的心上。
那个人,死了?
兴许是这消息给我带来的冲击太大,这一夜,我闭上眼入梦后噩梦连连,被牢牢的困在了梦境中无法走出。
半夜惊醒时,我一身冷汗。
急急的喘了好几口气后,我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之后却仍觉得口干舌燥,遂又多喝了两杯子,再躺会床上后,竟不知不觉间睡着。
睡得极沉,连带着也少了平日的警觉。
待我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时,四周黑漆漆的一片,隐约听到了有人叱马前行的声音和马车前行发出的轱辘声。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马车上,也不知将要被带到哪去,更不知带走我的人是谁。若我早先知道会出事,定不会轻易的让自己卸下心房。可我再如何悔恨都无用,沉重的眼皮在瞬间倾塌。
再次陷入昏睡前,我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话——
天有不测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
【被从裴家带走了有木有!!终于开始渐渐脱离裴毅老狐狸了有木有!!乃们想知道被谁带走了吗?想吗想吗~~~~~~~~ 我在卖萌炸霸王有木有?~~~~~~~~ 】
☆、【第八章】
剧烈的疼一阵又一阵,强迫我睁开眼。
我醒时,与早前一样,身在一辆移动的马车上,外头那叱马声声声入耳,让我顿觉头疼欲裂,全身的骨头好似要散了那般,异常的难受。不同的是,前一次我醒时车内一片黑暗,而这一次却十分光亮。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不是睡觉时所着的单衣,而是早前穿的那袭粉色衣裙,甚至连裴炎送的那件狐裘也在身上,衣裳穿的极为整齐,也不知是谁帮我穿上的。
伸手往头上摸了摸,长发与当时睡着时一样,只有一根固定小髻的银簪,余下的头发披散着。青丝披散的模样,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并不十分好看,甚至说得上有几分狼狈,没有哪个女子生来是不爱美的,但此时我却不敢用手去拨弄头发,只要有任何改变,都会让那些绑架了我的人知道我已经醒了。
这辆马车并无窗户,唯有车顶之上留了十多个透气的小孔,能看到的只有蓝天,再无其他,如今已经是入了冬,天气较冷,封闭的小空间将外头的寒意都隔了开,加之身上穿着狐裘,让我觉得不那么的冻人。
马内虽然只有我一人,但那紧闭的车门之外,定是有人守着的。虽不知目前是何情况,但能这般不着痕迹的将我从元帅府带走,带走我的人定是不简单的。
初睁开眼的惊慌开始渐渐退去,我坐起身,揉了揉额角,心头的混乱却尚未压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赶路赶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吧?”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嘹亮有力,随即又有另一人骂道:“若让公子听到了,定有你好看的!”
年轻男子又道:“五哥,公子骑马在前头呢,咱们说的这么小声他怎么会知道。”
被称为五哥的男子没好气的说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年轻男子嘻嘻一笑,“除非五哥你去跟公子告密呀!”
五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那年轻男子又小声的说了几句,不知说的是什么,我竖起了耳朵,却仍旧没能听清楚。
从方才那段对话来看,除了坐在马车前负责赶车的这二人,同行的至少还有一人,而那人正是绑架我的主谋,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公子”。
既来之,则安之。
我如今不单是瓮中之鳖,还无反抗之力,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端正心态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安排了这么辆还算舒适的马车,暂时也没打算杀我。
过了片刻,马车停了下来,我慌忙闭上眼装作尚未醒来,车门被打开之后,来人见我尚未醒来,又关上了车门。
待门一关上,我立刻又睁开了眼。
车歇息了片刻,很快又继续前行,坐在马车前头那两人并不知我已经醒了,也未多想,无疑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偌大的元帅府向来守卫森严,平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上次那名黑衣人之所以能混进去,武艺高强是其一,其二则是当夜他抢占了时机,因为元帅府那夜为了演一出戏而刻意放松了警惕。那之后,元帅府的守卫又添加了几层,可谓固若金汤。
不过现在看来,那守卫也不过尔尔,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马车上。
到底是何人能有这般本事,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将我带走?
我忽然想起了顾西垣。
难道是他?
如若是他,他又为何要这么做?若我出现在顾家的消息传了出去,顾家与裴家势必要撕破脸,而且他刚离开裴家不久,我便失踪,太容易让人怀疑到他头上了,在这种时候带走我显然十分不明智。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我想破了脑袋,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
马车在一阵狂奔后,终于放缓了脚步,远远的我便听到了许多人声。按赶车那两名男子的话,此刻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小镇上,因天色渐晚,故而要在这个地方找家客栈落脚。
不多时,马车便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赶车的两人率先跳下车,我怕他们发现我醒了,立刻躺了下去,闭上了眼,让自己看起来像未曾醒来。
被唤作五哥的人交代道:“小七,你先随公子进去,我把那位抱进来?”
那名叫小七的年轻男子本想附和,想了想啜了一声,道:“五哥,这怕是不妥吧,那位毕竟是女人……哎,算了,咱们还是先看看她醒了没吧!”
我本以为他们会开车门,却又听他们在马车外齐声喊道:“公子!”
被称为“公子”的人低低应了一声,道:“开车门。”
我听着那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听过,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决计不是顾西垣的声音。
又听他说要开车门,忙小心翼翼的装昏睡,不知是不是我装昏睡装得太成功,他们竟都信了。
有人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来抱我下车的,我本以为是五哥,却听小七有些不满的嘀咕道:“公子,你要抱她下车?若是她以后赖上你,可如何是好?”
那语气中的不敢置信与不赞同让我心头有些不满。
我秦满儿再不济,也顶了个郡主的身份,目前还是人人都争着抢着的香馍馍,那混小子的话当真伤人。
那被称为“公子”的人却未理会他,终是上前将我抱下了车。
他的胸膛很温暖,身上有一股干净清爽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我想起了阿邵。
被裴炎带回岩都后,小心翼翼的生活占据了我的全部,直到这会儿,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阿邵了。
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过的可好?
“几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客栈掌柜笑眯眯的问。
“住店。掌柜的,麻烦给我们两间上房。”小七抢先开口。
说完往柜台上撂了银钱,我虽没看见那银子有几两重,却听到银子磕桌子发出的声响,想必不少。
掌柜顿时满面春风,唤了店小二领我们四人去上房。
五哥在走之前又道:“先往房里送些热水,再送些吃的,待会儿我们夫人若是醒了,指不定会喊饿。另外将我们的马车停妥,用最好的马料,银钱少不了你的。”
店小二在前头带路,不甘寂寞的搭话到:“小的看几位爷都面生,可是别处来的?这位夫人怎么……”
“嗯?”抱着我的那人先前一直未开口,这会儿忽然接话让我有些惊讶。
店小二尴尬的笑了两声,道:“出门带着家眷的官人时常有,但这一路都抱在手上的……小的倒头一回见到。”
那人轻笑一声,伸手将狐裘上的兜帽戴在我头上,挡住我面容,与那店小二温声道:“夫人自幼身体虚弱,赶了些许路便不舒服,让小二哥见笑了。”
“这位爷真是疼夫人!”店小二笑得有些谄媚,将一行人领到了上房那儿,将两间房的门都推开,“客官,这相邻的两间便是你们的客房了,若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的会为您办妥的。”随即收了赏银,欢天喜地的离开。
我被抱进了其中一间客房,稳稳当当的放置到床上。那人的动作很轻柔,看起来小心翼翼的,若我真是他夫人,定会觉得他待我极好,可我与他可以说是素昧平生,他再好,在我眼中也只是个绑匪。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带上,我虽闭着眼,却知道那人正立在床头看着我,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盘,只得让自己强忍着不睁开眼。
那人似乎跟我杠上了,盯着我的眼儿眨都不眨一下。
我绷紧了神经,眼皮险些忍不住颤抖,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拽着,生怕他发现我此时尚且醒着。
就在我近乎忍不住的时候,那人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而后竟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