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喻打开了一蛊汤,鲜香扑鼻,端起她的碗,盛了几勺。
“多喝点,对胃有好处。”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缓缓流淌,潺潺流水,叮咛作响。
韩逸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着,君喻眉间那样的神色是第二次看见了,都是对着这个女孩,何时开始,清冷淡雅的君家二少也沾染了尘世的色彩,又是从何时开始,他有了温情的体贴。
“我也要喝!”就算从小到大吃过不少山珍海味,闻见这汤的味道也难免有些蠢蠢欲动,在韩逸眼里,这汤更甚于山珍海味,平时想喝还喝不到,说着,起身去盛汤。
还没碰到那蛊汤,就被君喻挡了回去,“没你的份。”
“别这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韩逸讨好没别的方法,就喜欢挖陈年旧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来深情地演绎,也总会有人被他说得心软,动容。
“那又怎样,要同生共死吗?”他凉凉地说道,丝毫不留面子,不买他的账。
韩逸耸了耸肩,沮丧地坐回椅子,不死心地死死盯着何姿手下的那碗汤,扒了一口饭想象着那碗汤喝在自己嘴里。
宁单觉得韩逸是自讨苦吃,纯属活该。
饭后,韩逸酒足饭饱,好奇心开始作祟了。
“你身上那件睡衣好熟悉啊!”韩逸作势回想着那件睡衣的由来,好似真的想不起来了。
何姿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才发现自己大意了,“不是我的。”她的衣服还没有干,只好暂时穿着他的衣服。
韩逸恍然大悟,“今天没上学吗?”
“胃疼,请假。”言简意赅,再清晰不过。
“哦。”韩逸暗自想着,也隐隐有点失望,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紧接着流露出一副羡慕的神情,“君喻对你这么好,你可真幸福。”
“他是我叔叔,我庆幸可以有这样的叔叔。”何姿说得很真诚,眼底扬起了满足感激。
宁单坐在一边很少说话,仔细听着,眼神明亮。
那两次“叔叔”咬字有些重,似有点特别强调。
韩逸和宁单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借有事的缘由准备离开。
何姿也想回君家老宅,再住在这里有些不合适,“我想回老宅。”
君喻一直坐在她身旁,听着她的话,没有举动,淡淡无色地望着她,“想回去了?”
“有一个人在胃极疼的时候,曾求着我,不要回老宅也不要去医院。”他波澜不惊地说道,但话里隐藏的情绪不容忽视。
“我答应了。”如此轻易的,他就答应了,不经思考的。
第二十九章 短短几月 滋味难言
这夜有些凉,月色隐没,星辰灭了光辉,很黑。
君喻坐在沙发上,不温不火,看不出喜怒哀乐,眸子淡漠如水。
何姿对视着他的视线,心里说没有不安是假的,但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去换衣服,我送你回去。”君喻起身说道,话语戛然而止。
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对于他,听话地起身走进房间,换下了他的睡衣,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缭绕不绝,去不掉,有点上瘾。
走出房间,君喻已换了一身衣服在门口处等着,车钥匙拿在指尖。
她在前面走着,君喻在她身后走着,两道斜长的影子在夜色中时不时重复叠合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太关注那两道影子,脚下没看清台阶,一个趔趄,一双修长的手突兀拉住了她的手臂。
“小心,台阶不跟着你一起走神。”嗓音清雅漠然,在夜色中染上了几分凉薄。
何姿只觉手臂上的那双手灼热十分,驱散了之前的凉意,握得很紧,抓得很快,脸不觉飞上了几朵绯红的桃花,庆幸是在晚上,他看不见,若是白天,怕是会出糗了。
被他一言说中了,走神连路都没看清。
君喻松开手,和她并肩一齐走向停车场里的车,“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扫了一眼安全带说道。
一路上,两人没有怎么说话,车内的情歌音乐缓缓流淌,深情不渝,沙哑沧桑,饱含情感。
她听得很认真,沉浸在乐声中,这个女歌手的唱功很好,让人嗅到了咸咸的涩,虽淡却也浓烈。
音乐唱毕,车也刚好开到老宅,车内死寂一片。
她看了他一眼,看不分明他的神色,想说什么动了动唇角,最终只说出了句:“到了,我下车了。”道不出心里的感觉。
“嗯,我不进去了。”他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坐在驾驶座上。
“你不回去吗?”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他也不回去吗?
“我不回家。”檀口轻启,听不出情绪。
听见他不回家,何姿裤缝边上的指尖紧了紧,心底不平静的小动作。
君喻收回视线,“快进去吧,有些凉。”
“嗯,再见。”她的嘴角动了动,始终没有说出其他的话,例如挽留之类的。
汽车发动引擎,车前的灯光刺眼,她手边的动作一览无余,瞬间,灯光戛然暗下,向后缓缓倒退着,车窗外是她转身的后背。
夜风徐徐涌入车窗,汽车驶出,后视镜上,那个女孩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镜上,静止在原地,渐渐地越来越小,车速比平日慢了许多,开到转弯处时花了比平日多了两分钟。
直到君喻眼中的那个女孩再也看不见了。
何姿转身没有走,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隐入转弯处,心底千回百转。
在他家说出的那句咬字偏重的叔叔,是不是在提醒着自己?是无意还是有意说出的,不重要。
一旁座驾上的人空了,温度凉了,车内的音乐悠悠响起,还是那个女歌手,情深演奏着,诉说着想爱又不能的悲哀,恋人间的分离愁苦。
以前的君喻是不会听这些的,觉得毫无意义,也不会在自己的车上放出来,今日他却听了,听得很久,将它听完。
记得和她初次见面,是春末夏初,当时只觉得这女孩有趣不同,再次相见是夏末秋初,她的语言让他心生别样,如今是深秋,他的心对她产生了不确定的动心。
不确定,并非是左右摇摆不定,只是怕自己的动心是一时的错觉,若那是错觉,又怎会让他的心有压抑的窒感。
短短几月,好似过了漫长的四季,其中滋味难言。
这个女孩的魅力很大,有那种蛊惑人心的灵韵,不美不艳,却叫人再难忘怀。
他的心冷淡平静的时间长了,就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今晚,他出格了,难得一见的坏情绪轻易出现了。
宁单都能听出的偏重咬字,君喻这样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听不出?何姿还是在想着远离自己,和他产生距离。
若是换做别的女子,得到他如此的对待是万分欢喜的,唯有她,坚硬得油米不进,死守自己的底线,无论在何时都太清醒,不容得自己走偏一步。
一向居高清傲的少年,第一次产生了那种无力的感觉。
得到何姿的男子是幸运的,想得却得不到的怕是此生都有遗憾。
何姿步入客厅,君母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也没有质问缘由,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母亲今早打你手机打不通,打到了这里,你回一个。”
她方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还没有充。
“谢谢。”她点头对她道谢。
君母应了一声,没有表态,起身上楼了。
她回拨了电话给母亲,响了好久,接电话的是君陌,她的脊背僵了僵,“我妈呢?”这个手机号码是母亲的,却是君陌接起的。
“她在浴室,我帮你把电话给她。”君陌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但语气低沉,有些异样。
停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透过话筒穿过大洋彼岸,“小姿。”唤了一声,暖暖绵意。
“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找我什么事?”她细细听着话筒,那边寂静无声。
顿了顿,安雅说道:“没事,就是想我女儿了。”嗓音尾处的鼻音有点重,倒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激烈哭闹的事。
敏感如她,又怎会听不出母亲语声的不同,心底不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握着电话的五指紧了紧。
安雅呵呵笑了几声,满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会?有些感冒了,被海风吹的。”
她如今和君陌在地中海,世界上最著名的海域。
“真的?”她反问道,带着一丝不确定。
安雅打趣道:“骗你干嘛,我好着呢?你想到哪去了?”
听见母亲的这番话,何姿才稍稍放下些心。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这是安雅打电话来必不可少要问的。
“很好,别人对我也很好。”这也是何姿每次必会回答的答案。
听见女儿一切安好,心也就安了,“君喻对你怎么样?”
母亲突然的问语,让何姿的心震了震,脑海里不禁浮现出方才那张清冷的俊脸,深幽的眸子,握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右臂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掌心的掌纹,心像长了翅膀,飞得很高,也很快。
“很好,很照顾我。”她动了动唇角,故作平静。
安雅也算放心了,心中少了一份牵挂。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不舍挂下了电话,房间又恢复了寂静。
电话那头,大洋那岸,安雅的脸上有一道刺眼醒目的抓痕,那是女子锐利的指甲抓过的痕迹,巴掌红印明显严重。
君陌坐在一边,心疼自责。
“我们的事别告诉小姿,不好。”搁下电话,她蹙眉说道,沉重压抑。
第三十章 夕阳下 少女不客气
有时候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会意外地遇见某个人,事先不曾知道,遇见才方知,往往会在事后懊恼,当时怎么不选择另外一条路或是另外一个时间,偏偏这么凑巧。
何姿的心里是想着这句话的,因为她已经在懊恼后悔。
放学回老宅,不偏不倚,分秒不差的,在老宅外遇见了傅施年,他还未曾上车。
已经知道他是君喻的朋友,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觉得奇怪。
夕阳的霞光在她脸上浸染上绯红的流光,斜斜的身影在地面上无限拉长,来不及移步,他已经看到了她。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男子俊朗冷漠,气质高贵,在霞光下显得不真实,他看着她,没有了那日的恼怒。
何姿想着,是该继续站在原地,还是从他身侧走过,要不要开口打声招呼。
傅施年缄默不语,只是望着她,脚步停止。
她不急,他也不急,黄昏的时间被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