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千重愕然看着她:“还有谁?”
“我回去了,”应许不想也不屑再说,“今天……谢谢你,你在哪里看到我爸的?”
“公司门口,他一连出现了好几天,一开始我没认出他来,他的变化太大了,”韩千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要是早几天就好了,你就可以少难过一点。”
应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你……一直在我公司门口干什么?”
韩千重一下子僵住了,半晌,他才呐呐地说:“我想多看你两眼,想离你近一点……应许……”
他的声音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是那种单调的老式电话铃声,突兀而响亮。
韩千重掏出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得不一边解释一边去按通话健:“是彤彤……马上就好……你等我一分钟……”
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尖利的叫声,就连一旁的应许都听得一清二楚:“千重!千重哥!韩伯伯晕过去了!在医院急救!”
☆、第28章
应许和韩千重赶到了医院的时候,韩培云还在急救室里抢救。
元彤彤坐在急救室外,一看到韩千重立刻扑了上来:“千重,我好害怕,韩伯伯他会不会有事?”
韩千重眼看着就要被她撞个正着,情急之下侧身让了让,元彤彤收力不及,踉跄着扑向了墙壁。
“你别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千重看着急救室的红灯,心急如焚。
元彤彤趴在墙上,抽噎声顿了顿,转过身来,视线划过应许,旋即便捂住了脸,悲不自胜地哭泣了起来。
应许清晰地看到了那目光中的怨毒。
那怨毒一闪而过,瞬间便又成了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
这样的目光,这六年来,她看到过无数次。
一开始,她总以为她自己多心,也曾想爱屋及乌,后来才明白,元彤彤压根把她当成了仇敌,无药可解。
她冷冷地看着元彤彤:“哭什么,哭了韩叔叔就能出来吗?”
有护士从里面走了出来,韩千重焦急地拉着她问情况。
护士拿出文件来:“你是他儿子?请快点签名,正在急救,不排除会有生命危险。”
文件上写着各种令人目眩的可怕字眼,最后一句加粗加黑:家属对抢救过程中的可能发生的意外已经知情,并无疑义。
韩千重拿着文件,手都在发抖。
应许握住他的手,语声沉稳:“先签字,别怕,我给史密斯医生打个电话,他一定会有有效的建议。”
韩千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了下来,签好名递给了护士。
“拜托你们救救他,”他双掌合十低低地恳求,“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应许打了两个越洋电话找到了史密斯医生,史密斯和这家医院有交流往来,立刻和一个相熟的心外科医生进行了抢救上的沟通。
等她回到抢救室门口,元彤彤已经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坐在韩千重身旁。
应许可以听到她声音从耳膜旁掠过。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带韩伯伯出去吃饭,吃得很高兴啊,我就去上了趟洗手间,韩伯伯就不对了。”
“都怪我,我不带韩伯伯出去就好了。”
“千重你别难过了,韩伯伯一定会挺过来的。”
……
应许定定地看着那两个身影,忽然开口:“你带韩叔叔去的是哪家餐厅?”
元彤彤愕然抬起头来,委屈地说:“就是荣福广场那家最高档的西餐厅,我想带韩伯伯去尝尝鲜。”
那家餐厅应许曾去过一趟,环境优雅,服务周到,韩培云病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养成了淡泊的性子,应许想不出有什么事情,会让他忽然发病。
除非……
应许忽然明白了过来,那家餐厅的角落里会备一些书籍和杂志,供顾客阅读解闷。
如果韩培云无意中看到了她和韩千重的那篇报道……
元彤彤一脸的无辜,可是,她真的是无意的吗?
真的需要用伤害一个老人的手段,来捍卫自己的爱情吗?
应许浑身发冷,脑中恶意一闪而过,几乎想要让她也去尝尝韩培云此时遭受的那种撕心的痛苦。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冷厉,元彤彤调转了视线,双掌合十,朝着急救室的门喃喃地祈祷了起来。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有人进去,又有人出来。
韩千重的目光呆滞,脸色青白,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急救室的灯熄灭的时候,他一下子惊跳了起来,却双腿打软,差点一跤跌倒。
元彤彤急急地伸手去扶。
韩千重推开了她的手,站稳了身体,双眼通红地看着急救室的大门。
一群白大褂鱼贯而出,为首的一个带着眼镜,神情疲惫。
“家属哪位?病人抢救过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注意二十四小时监护。”
韩培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应许回公司处理了点急事,在回医院的途中,接到了韩千重电话,说是韩培云想见她。
病房里静悄悄的,元彤彤不在,韩培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而韩千重则垂首站在床前,看来,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应许把手里的百合花放在了茶几上,冲着韩培云笑着说:“韩叔叔,心情放轻松点,在生死面前,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韩培云缓缓地睁开眼来,目光在她的脸上梭巡了片刻,低声说:“小许,你过来。”
应许走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磨,韩培云看起来消瘦了很多,身上手上都挂着各种观测仪器,一闪一闪的,徒增凄凉。
韩培云喘息了两声,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应许赶紧握住了他的手,无尽的酸楚从心底泛起,她不知道该怎样解释那些带着恶意的报道。
“小许,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韩培云的声音发颤,“他们那是没看到你平时的样子,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种菜下棋的,不可能会是那样的人……”
应许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
所有的流言她都一笑而过,不屑辩解。
所有的冷箭她都淡然自若,一一化解。
可她多希望有这么一个人,能够看穿她重重包裹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深处的那份赤诚。
她曾经盼望那个人是韩千重。
可没想到,今天却是韩培云对她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韩培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我没想到,我的命是你们用这么错误的方式换来的,我……”
“爸!”韩千重在另一边握住了他的手,“这六年来,应许对我很好,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执拗了,钻进了牛角尖,我很后悔,我会努力去弥补我的错。”
“叔叔,一切都过去了,你别再想了,”应许咬紧了牙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一切如常,“他现在发展得很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贫如洗的贫困生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也结束了,他是自由的,对不起,打扰你们家这么久,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了。”
韩千重一下子抬起眼来,眼神中带着祈求:“应许,我错了,我不要自由,如果这是交易,我愿意交易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
应许的眼底一阵发热。
那六年,用尽了她一辈子的力气。
她没有力气再来一次。
她 掩饰着笑了笑,摇了摇头,用力地握了握韩培云的手:“还有一句话,叔叔,你的心脏,是我当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治好的,如果你还挂念着我的一点好,请别轻 易放弃,到m国让史密斯医生做个彻底的检查吧,千……重现在不用依靠任何人,他能为你做到。我……希望能看到你长命百岁。”
说着,她松开了韩培云的手,后退了一步。
“应许……”韩千重失声叫道。
韩培云凝视着她,又把目光缓缓地挪到了韩千重的身上,语声中带着怜悯:“千重,你想回头的时候,有些人已经不在了,你比爸爸错得还离谱。”
韩千重的脸色惨白,目光痛苦却灼热地看着应许。
“不在也没关系,我在就好。”他的语声轻却稳,一字一句,重若千钧。
应许骤然有点失神,那紧抿的双唇,执着倔犟的眼神,就好像初相识时那个寡言内敛的男孩。
她有点仓皇地后退了几步,急促地告辞:“韩叔叔,你好好休养,我先……”
韩 千重长叹了一声,颓然说:“小许,叔叔也没脸再在这里了,更别说去什么m国了,我的病本来就是强求了这么多年,听天由命吧,我过两天就回去,你们的事情, 你们做决定,我只是希望,你也能珍惜你身边的一切,别等到失去了再追悔莫及,我更希望,有一天你们俩能一起到h市来,就算那时候我不在了……”
应许狼狈地夺门而出,离开了病房。
那天以后,应许都没再去探望韩培云,只是让人每天送餐过去。
韩千重一个大男人,没那么细心,也没那么多功夫。
她也和主治医生通过电话,心脏移植的寿命目前百分之六十能存活十年,最多的将近三十年,除了治疗和平日的保健外,运气的确是很重要的因素,也没什么其他特效方法。
到了周末,韩千重打了电话过来,让她不用再送餐了,他已经把韩培云送回h市了。
“什么?”应许失声叫道,“你怎任由他胡来?”
“他对我很失望,”韩千重低声说,“他说他就算死了,也不要我管了。”
应许握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还在吗?”韩千重突然问。
应许一声不吭。
“被你扔到垃圾桶了?”韩千重猜测着,“没关系,我找到那个旧花盆了,幸好太漂亮了川川没舍得扔,就藏在后阳台的角落里。”
应许的心一阵抽痛,用心种下的爱情早已经死去,找到它的躯壳又有什么用处?
“我今天又买了两朵种上去,”韩千重听起来兴致盎然,“以前是我不懂,现在,我一定能把它种好。”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语声仿佛在舌尖打了个卷,蕴含着无穷的情意,“应许,我等你回家。”
一整天,应许都心神不宁,一直到江寄白的电话打来才清醒过来:她差点忘了,今晚有个晚宴,有金融界的大亨,对思必得能否续贷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