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以后的事,她还没精力想那么远。
又说了几句让王雪琴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后,王雪琴看着一直坐在桌边喝茶,也不打算走的陆老爷子,心底倒是有几分疑惑。
虽然前几天也是这么个流程,但交代两句之后,陆老爷子基本就功成身退了。
今天这样子,明显是有话说,但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刚上岗没几天的王雪琴也懒得猜他到底是怎么,干脆也在桌边坐下,翻开一个装着开心果的包裹,让阿兰剥好壳后,有一个没一个地往嘴里送。
陆老爷子瞪了她一眼,王雪琴当没看到,继续嗑。
您老人家有什么话也不说,真当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
脾气也不怎么顺溜的王雪琴不打算惯着老爷子,反正他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正僵持的功夫,门外的楼梯上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
身穿一身学生服的陆如萍,看到王雪琴的房间门没关,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看到陆老爷子也在,陆如萍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了僵,不过很快就笑得更甜了几分,“爸,你也在妈妈这里啊。”
陆老爷子应了一声,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因为陆如萍的到来而柔和了几分。
王雪琴见陆如萍回来了,伸手招呼她,“如萍,刚考完试累了吧?快来这边坐,你爸爸给你们买了冠生园的蛋糕。”
陆如萍笑着看了眼陆老爷子,“谢谢爸爸,真的好久都没吃到那的蛋糕了呢!”
坐定后,陆如萍却并没有去拿蛋糕,反而转过头认真看了看王雪琴,而后笑道:“妈,看样子你今天好了很多呢,竟然都能下地了。”
“整天在床上躺着,没病也快躺出病来了。”王雪琴也笑着道。
边说还边打量着这个白捡来的十八岁女儿。
陆如萍的长相甜美,眼睛大而明亮,是个小鼻子小嘴儿的甜姐儿。
她的上身穿着领口带着盘扣的蓝色长袖布衫,下身则是藏蓝色的棉布长裙。
带着些微茶色的长发在颈边两侧编成麻花辫,身上再无其他装饰。
整洁干净的服饰衬得她瓜子儿形的俏脸牛奶般白皙柔嫩,水润小巧的嘴唇也让她看上去无比清纯,唇边总是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是个让人第一眼看着印象就十分好的姑娘。
虽然在王雪琴的记忆里,她们这对母女的感情并没有好到哪去。
不过以原身那控制欲极强的性格,在这些已经长大,有了自己想法的儿女面前,不讨喜倒也正常。
不过即使这样,自从王雪琴醒来后,不管是陆如萍还是陆梦萍甚至是尔杰,都还是每天都会来探望她。
不管感情好不好,这几个孩子倒都是很孝顺。
除了那个她到现在都没真正见到面的大儿子陆尔豪。
“妈,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可真是快要把我们给吓死了。”见王雪琴有点漫不经心,陆如萍忍不住板起脸说道,“虽然妈你还年轻,但最近天气说变就变,出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身体啊。你看这次,你只是淋了雨就病得这么严重,不管是爸爸还是我们几个都担心得不得了。”
陆老爷子听了,也忍不住点头道:“你看看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个孩子。”
王雪琴笑着翻了个白眼:“好了,你们父女两个能不能别念我了,我下次出门注意就是了。”
说完,她转头看着陆如萍,“你今天去圣约翰考试,考得怎么样?”
圣约翰是现在上海知名的教会学校,这要是搁几十年前,陆家就算有钱也进不去,人家收的可都是政界名流的世家子弟,而且最初是男校。
直到近些年来才扩招,变成了男女学生都招收,门槛也放低了些,只要交得起二百块大洋一学期的学费,再有些家底,疏通疏通门路,想进去也并非是难到登天的事儿。
陆老爷子身边现在统共就这么几个孩子,虽然二百块大洋的学费在现在整个上海都可以说是最贵的,但谁让他乐意呢。
钱砸在自家闺女身上,原本的王雪琴也乐意让如萍去好好镀镀金,这样以后就更好找个条件好的婆家了。
当然,对于王雪琴的这些心思,陆如萍一无所知。
她只是喜欢那所闻名遐迩的教会学校而已,而且“光与真理”的校训也让她对这所学校充满了好感。
听到王雪琴问起圣约翰,她自然乐意多说几句:“考得应该还不错,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说完,她偷偷瞄了眼兀自喝茶,没什么反应的陆老爷子,继续说道:“而且那里的风景很美,有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教堂。考完试出来的时候,广场上的钟声刚好响起,还有大片大片的白鸽……总之我很喜欢那里。”
“既然喜欢,去了那里就要好好学。”陆老爷子忽然发话。
陆如萍愣了下,腼腆地笑了笑,“这是自然。”
“圣约翰开学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月后。”陆老爷子继续道。
王雪琴和陆如萍一时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齐齐盯着陆老爷子,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老爷子沉吟了半晌,才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上大学和中学时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对你来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尔豪……他毕竟是家里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的学生,你开学前,把他叫回来好好问问,都需要注意些什么,免得到时候出岔子。”
王雪琴顿时明白过来,得,原来老爷子这是想儿子了。
陆如萍是个心思灵巧的姑娘,听陆老爷子这么一说,自然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对父亲保证道:“爸爸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把尔豪给叫回来,好好问问他,绝对不会丢了陆家的脸。”
老爷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又喝了一会儿茶,这才起身,施施然回书房去了。
王雪琴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想儿子了,当初到底怎么下得了狠手把人家抽得半死不活的?
话说她当初看电视剧的时候,就对陆老爷子动不动就要拿鞭子抽孩子的教育方式特别不屑。
虽然老话说打是疼骂是爱,爱到深处上脚踹,中国的家长习惯“棍棒教育”已经是老黄历了,但上鞭子就真的太过了。
虽然陆如萍嘴上说一定会把陆尔豪叫回来,但既然这大半年那小子都没回来一趟,显然这次是被陆老爷子伤心伤得狠了。
这丫头想劝他回来,估计没那么简单。
☆、穿成雪姨
老爷子一走,王雪琴脸上的疲态更加明显了几分。
陆如萍见状,马上站起身来到王雪琴身边,把她扶起来,“妈,你的身体还没好,快回床上休息吧。”
王雪琴正好也累得慌,也不为难自己,从善如流地回床上躺好。
其实要不是老爷子一直赖在这不走,她早猫回床上了。
“妈,我先回房间收拾下东西。等梦萍和尔杰下午回来,我再和他们一起过来看你。”细心地帮王雪琴掖好被角,陆如萍微笑着说道。
王雪琴点了点头,等陆如萍离开,这才又闭上眼睛补眠。
刚刚小产过的女人真是伤不起。
傍晚陆梦萍和陆尔杰放学一进家门,就听佣人说老爷子给他们买了蛋糕和零食,都在王雪琴那屋。
一听说有好东西吃,陆尔杰导弹头一样冲进王雪琴的房门,把正在喝补药的王雪琴吓了一跳。
“妈!妈!听说爸爸给我买蛋糕了!我要吃我要吃!快给我吃!”丝毫不顾及正卧病在床的王雪琴,陆家老幺陆尔杰一进门就直奔放着点心袋子的茶桌。
王雪琴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被这小子的聒噪和目中无人搞得有点烦躁。
她的心情不美丽,自然也不会让罪魁祸首好过,毕竟不管原主还是她,都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包子。
曾经的王雪琴会惯着陆尔杰,她可不会一味纵容这小子。
在养孩子这点上,论起经验和成就,她自觉自己比原身还是强上那么一点的。
几乎立刻就沉下了脸,看着跟着陆尔杰一路进来的陆梦萍和阿兰,王雪琴黑着脸道:“阿兰,给我把糕点都拿到这边来,一个渣不许给那小子吃!”
阿兰闻言,心里忍不住叫了声苦。
谁不知道陆家这个小少爷是家里众人的心尖子,平时要星星大家不敢给月亮,还不都是王雪琴这个当妈的给惯的。
这几天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爽利还是怎么,每次陆尔杰来这屋的时候,王雪琴都没什么好脸。
这可苦了她这个下人,毕竟王雪琴和小少爷都是主人,不管她听谁的,都是两边受气。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阿兰还是立刻伸手去拿糕点袋子。
陆尔杰见状,登时瞪圆了小眼睛,对着阿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不许拿!不许拿!凭什么不给我吃!这是我爸给我买的!凭什么不给我吃!”
陆尔杰虽然人小,但手上却没个轻重,平时被王雪琴纵得没大没小惯了,对待阿兰这些下人也没有丝毫尊重。
王雪琴见阿兰明显被踢得疼了,却还是坚持着把东西都拿到自己这边放着,心里对陆尔杰的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
陆尔杰见糕点都被拿走了,立刻就不干了。边假哭抹眼睛边满地打滚,“你们欺负我,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我要告诉爸爸,让他把你们都枪毙了……呜呜呜呜……”
小小年纪就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练得这么炉火纯青,还会威胁人了,王雪琴冷眼看着,直到脑袋被陆尔杰闹得生疼,才冷着声音厉呵了一声:“给我闭嘴!不把我作死了你就没完了是不是!”
陆尔杰长这么大,从来都是他妈为了他吼别人,第一次见王雪琴跟他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吓得连假哭都忘了。
偷偷抬起眼睛看王雪琴,才发现王雪琴脸色已经变得雪白,看着他的眼中满是不耐和厌恶。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最敏感,陆尔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妈妈好像不喜欢他了,不想要他了。
顿时不哭也不闹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蹭到王雪琴的身边,伸出小手想拽王雪琴的袖子,“妈妈……”
王雪琴斜睨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正烦着,而且手里还端着药碗,就微微侧身避开了那孩子的爪子。
陆尔杰顿时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泪眼汪汪的,王雪琴当没看见,转头看正目瞪口呆站在茶桌边的陆梦萍。
陆梦萍被她看得一激灵,瞄了眼缩在王雪琴床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陆尔杰,心里一时间痛快得不行。
要她说,陆尔杰早被家里这些老老小小的给惯坏了。
就因为他是爸爸的老来子,大家不管什么都可着他先来,平日里没少让她这个姐姐受委屈。
和温柔善解人意的陆如萍不同,陆梦萍是个直来直往性格爽利的姑娘,见陆尔杰在王雪琴这里吃了亏,她扬了扬唇角,边往王雪琴这边走,边笑着对陆尔杰道:“活该!平时就被家里人惯得像个小霸王。现在妈妈生病了,你还在这闹她。要是把妈妈惹急眼了,小心哪天揍你一顿!”
说完,还笑着问王雪琴:“是吧,妈妈?”
陆尔杰不高兴地想反驳,却见到王雪琴正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还点了点头对陆梦萍的话以示赞同,顿时嗫喏着不敢开口了,心里却委屈得不行。
妈妈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就见王雪琴摩挲着手中还有些烫手的药碗,边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这话现在看来倒是不假。我这病得几天都下不了床,这小子一进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奔着吃的就去了。”
说完,她有些复杂地看了陆梦萍一眼,“妈妈以前对你的关心不够,倒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陆梦萍是个缺爱的孩子。
虽然家里父母双全,但兄弟姐妹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