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夫人听出四九话中意思,笑了起来,可笑容只一会儿便是僵在脸上,她问道:“你说那小姐姓什么?”
四九回:“姓靳,我问过他们家福伯了,说是李家的表小姐姓靳,不过叫什么我倒是不知道的。”他如若问人家小姐名讳,怕是会被打出门吧?
听闻这个姓氏,廉夫人呆滞,半响,她言道:“我记得,我记得淑贞是姓李的。李家别院,靳家小姐,相像……”廉夫人呢喃,她惊喜的看廉先生:“会不会,会不会救了炜霆的,便是当年的桑姐儿?”
廉先生迟疑一下,“我们这样揣测也是无用,不如明个儿登门道谢的时候问一问?”
廉夫人立刻点头。
“那小姐是不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追问道。
廉炜霆点头,提到这个桑姐儿,炜霆倒是也是识得的,他记得,那小丫头似乎是比他小上五岁,两家在苏州关系极好,他父亲与桑姐儿的父亲同是书院的先生,两人的母亲也算是闺中密友,只在他八岁那年,他们便是举家搬到了上京,后来听到的消息竟是她家的败落,今时今日,他犹是记得她天真可爱又胖嘟嘟的样子。
“看样子是的。也许,真是她也不一定。”炜霆微笑,如若真是那个小胖妹,倒是很不错的。
“那明个儿我亲自过去道谢。”廉夫人激动。
四九这才想到:“那个……回禀夫人,我记得今日靳小姐似乎说她身体不好的。还说怕传染我们,我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见了人才知道,你们谁也别想拦着我。”
廉先生和廉炜霆相视苦笑。
桑柔怎么都没有想到,廉夫人会登门道谢,虽然言称身体不好,可是她还是出门见客,廉夫人见她,一下子便是激动起来,桑柔和她母亲足有六七分相似,被廉夫人认出来也不足为奇。
“你可是……桑姐儿?”廉夫人倒是也不顾礼数了,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桑柔一怔,随即打量廉夫人,她并不记得这个人,只能这么亲切称呼她这个名字的,也只有当年在苏州认识的人了吧?
“您是?”
“你真的是桑姐儿,我是你廉伯母呀,还记得么,就是小时候住在你家隔壁的廉伯母。你时常来我家吃酒,记得不,你小时候还说要给我家炜霆做新娘子的?”廉夫人是个热情的大婶,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拉住了桑柔的手,这就不想放开了。
桑柔被她吓了一跳,她最近似乎总是被人吓到呢!缓和了一下,桑柔回想往昔,依稀记得,应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
“小时候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更是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个话呢,只……廉伯母我倒是有印象的。廉伯母似乎特别英姿飒爽?”桑柔回忆道。
廉夫人忙不得的点头:“可不正是,那个时候呀,我就说你娘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我便是外刚内柔。”忆起往昔,廉夫人也不胜感慨。
“廉伯母可还好?”
廉夫人:“好着呢!这次廉伯母来,还要多谢桑柔你的救命之恩,如若没有你,你炜霆哥哥怕是就要被水淹死。”廉夫人叹息一声,自己儿子为情所困,这可如何是好。他怎么就不能喜欢桑姐儿这样好的女子呢!
桑柔连忙言道:“其实是福伯去河边碰见的。也是他救的廉公子,我实在是没有使上什么力气,而且我近来有些出疹子,大夫说这病症传染,倒是也不能和夫人长久叙话的。”她微笑,有些不好意思,“如若传染给廉伯母就不好了。”
廉夫人仔细打量桑柔:“我看看你哪里不妥。”言罢就要动手,她太过热情,桑柔倒是更不好意思,只这谎既然撒了,就不能不圆。
“我没事儿的,您且离我远些就是。待他日好了,我必然与廉伯母好生闲话家常一番。”
廉夫人点头,待到廉夫人离开,还是一股子依依不舍的劲头。
小桃笑眯眯的与桑柔言道:“小姐,奴婢看这位廉夫人很喜欢您呢!”
两人不过说了一小会儿,桑柔便是有些想起这位廉夫人,说起来,他家搬到京城的时候,自己不过三岁,能记得她已经是不易。
“她是母亲的旧友。对我有好感也是应当,好了,今日这事儿也不需宣扬,免得徒惹人揣测。”桑柔交代。
桂嬷嬷回是。
其实说起来,桑柔这个病人装的还蛮不像的,不过她也并不十分上心,左右谁也不能扒开她的衣服看,她偶尔吹吹风见见人也无大碍吧!
傍晚,桑柔坐在院子里吹箫,她父亲靳远可谓多才多艺,许多乐器均有涉猎,桑柔小时候耳濡目染,也是学了不少。这些年在李家她并不曾多练习,如今再捡起来,竟是有些生疏了。
一曲吹吧,桂嬷嬷和小桃均是拍巴掌,她腼腆的笑:“我吹得不好吧?”
“谁说的?简直棒呆。”突兀的男声插了进来。几人回头,见是宋楚瑜,桂嬷嬷就觉眼前一黑,这个活阎王怎么又来了。
楚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溜达到了这里,不过,他真的只是出来消食儿哦。
楚瑜看桑柔,就觉得她这是超级多才多艺,每次都能给他惊喜呢,“我觉得你吹得比我四姐吹的都好。听了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
桑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也太能扯了,要知道,你四姐可是在天家面前都表演过的,你这样不是忽悠我么?太假了好不好?”
楚瑜急急反驳,“什么假呀,我说的都是真的,音律这种东西,一万个人听有一万种感觉,我偏是觉得你更好,这样也不行么?我才不喜欢四姐那种卖弄技巧的吹奏方式,听了就无趣。”
“你这么会夸奖人,你家里人知道么?”桑柔被他逗笑。
楚瑜忙不迭点头,“我家里都知道的,我母亲说我是最贴心的儿子。”认认真真回答。
桑柔长长的“哦”了一声,楚瑜不好意思的挠头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会骗人。”楚瑜双眼亮晶晶的看桑柔,补充:“你真的吹得很好的。”
“就算你不补充,我也一样会相信你的。”桑柔笑言。
楚瑜呆萌问:“为啥!”
桑柔挺胸,略微傲娇的扬了扬下巴:“因为你是在夸奖我呀。我心里隐隐得意呢!”
楚瑜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以后我见天儿夸奖你。”
☆、第16章
虽然李家将桑柔放在了别院,但是也不代表就完全不管她了,这根本不可能。所以理所当然的,李大人知道了廉夫人拜访之事。提到廉家,李大人微微牙疼,廉先生也算是一个传奇,他曾经是大齐最年轻的状元爷,也是唯一一个没走仕途,反而是做了先生的状元爷。
骊山书院是大齐最显赫的学堂,能出任先生的,无不是惊才绝艳,而这位廉先生更是深得皇上器重,虽叫先生,却是骊山书院的院长。
廉先生性子耿直,对学生的要求一丝不苟,从来不会在入学试上放水,因此直到今日,他家臻儿也不曾进入骊山书院。李大人微微叹息,学习自然是在哪里都可以,可骊山书院所能带来的附加利益,却全然都得不到了。
满朝文武,达官显贵,九成都在骊山书院就读过书,就连他自己曾经都是骊山书院的学生。这样好的人脉,是别的地方永远都比不上的。且不说才学并不能代表一切,单看在在骊山书院学习,也是极有好处的,才学上更容易精进一步,毕竟,先生全都是顶级的。
想到这里,李大人将交代身边阿大:“备车,我要去看看桑柔。”
李大人突如其来的话让阿大有些吃惊,不过却还是言道:“是。奴才这就准备。”
桑柔本以为自己住在别院也算是清净,但是如今却是觉得,全然不是如此,廉夫人隔一日便是会来看她,更遑天天傍晚会出现的宋六少。如今,连舅舅都要来了么?
“桑柔见过舅舅。”桑柔盈盈一拜。
李大人看她微笑:“阿桑身体可有好些?”虽然他母亲言称阿桑身体患病,但是他是怎么都不能相信的。看阿桑如今肉肉的小脸蛋儿,说是胖了也不为过,怎会是身体不好。
桑柔连忙回道:“一切都好,多谢舅舅关心。”
李大人坐在亭子里,示意桑柔坐下,如今已是傍晚,桑柔实在是有些怕宋六少突然出现,有些忐忑不安,不过饶是如此,她仍是坐在了李大人身边,“舅舅怎么会突然过来呢?嬷嬷,快为舅舅备茶。”
桂嬷嬷哎了一声离开。
李大人看桑柔似乎比以前丰腴些,感慨母亲这步棋走的对,李家虽然人并不十分多,但是到底也不是那么顺心,住在这里倒是让桑柔心情放松了。
“这里住的可好?没什么人来打扰你吧?”李大人笑问。
桑柔:“除却廉伯母,其他人倒是不太过来的。廉伯母是母亲在苏州时的旧友,之前福伯救了廉公子,廉伯母登门道谢认出桑柔,因此便是时常过来。”桑柔听舅舅这般问,揣测他是故意问自己,连忙回道。左右这事儿也瞒不过人的。
“这位廉夫人,八成便是骊山书院廉大人的夫人吧?不想妹妹与廉夫人竟是旧识。”李大人停顿一下接着言道:“如若早知廉夫人与妹妹是旧识,我倒是要厚着脸皮登门拜访了。”
桑柔只是笑,也不接话。李大人看自己这个小外甥女儿,就觉得当真是女肖父儿肖母。桑柔虽然外貌像足淑贞,但是性格却更似靳远,机灵的很,真是一个鬼灵精。
“阿桑想来也是知道的,你哥哥臻哥儿身子不好。”叹息一声,李大人也不兜圈子了,直言道。
桑柔点头,舅舅想干嘛!
“骊山书院入门,一定要考文武两项。你表哥文是一定没问题,只在这武上,他已经接连两年被拒。如今他也死了心,不肯再去。可舅舅只有臻哥儿这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好。阿桑,不晓得你能不能帮帮舅舅和你表哥?”李大人殷切的看着桑柔。
桑柔终于明白舅舅的意思,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大人,几乎没有什么迟疑便是点头言道:“好,我去问廉伯母,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成。”
李大人笑了出来:“当真是个孩子。这事儿哪里只能你说,如此倒是显得我们不妥当。这样,赶明儿舅舅差大夫好生为你检查一下,如若你病好了。咱们设宴款待一下廉先生一家人可好?也不叫别人,只我们几个。如何?”
桑柔乖巧点头:“好。”
看她这样可爱的模样,李大人想到了妹妹小时候,他忍不住揉了揉桑柔的头,“真是难得的像你母亲呢!”
桑柔继续笑眯眯,这是把她当成狗狗么?她是大姑娘了呀,竟然揉脑袋,这习惯真不好!
第二日,桑柔便是与廉夫人提了李大人要宴请他们一家,顺便的也暗示了一下下,似乎自家舅舅是有盘算的,不过廉夫人倒是一口应了下来。
虽然知道舅舅这样做不太好,但是桑柔还是希望表哥能够去骊山书院。说起来,表哥也是最先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她自然是希望表哥好。她就是这么帮亲不帮理!捂脸!
李大人选的日子很近,说来也是,他自然是着急的,李臻年纪不小,早日上学,也是好事儿。
三日后,廉家一家人俱是登门。众人一番寒暄后落座,虽然本朝大防并不太过,但是男女同席总归有点少见,桑柔觉得自己有一咪咪的尴尬,不过只那么一会儿便是化为乌有,廉夫人性格开朗,十分善于炒热气氛。
桑柔只是负责坐在那里做一副壁画,还是镶边儿的。
“实在没有想到,廉夫人竟然与舍妹是旧相识。当真是山不转水转。快请快请!”李大人十分客气,这客气不光是有求于人,还是因为廉先生的身份,廉先生也算是当代大儒,十分有才学。皇上都尊重一二,更遑他们这些人。
“那时在苏州呀,我与淑贞处的极好。只是却不知她家竟是这般的显赫。”廉夫人为人可十分热情,不似廉先生冷淡。
李大人微笑,并不提妹妹因为嫁给靳远几乎与家中决裂。
“妹妹惯是为人低调。”
廉夫人笑:“这话对。”停顿一下,想到旧日好友已然不在,廉夫人又有几分惆怅。
“廉伯伯、廉伯母,你们尝尝这个,这是我们家中自个儿腌渍的梅子,作为餐前开胃小点,十分爽口呢。”桑柔看气氛不好,忍不住开口,虽然有些傻,但是总归是不让气氛弥漫忧伤气息。
廉夫人微笑:“个小丫头。”又瞪一眼自个儿儿子,“你什么时候就能如桑姐儿这般贴心。”
廉炜霆挑眉笑。
“你看看,我说话,他们父子俩便是这般,都是一个不回答,可怜我呀。每日伺候他们,倒是让他们厌烦了。”廉夫人唱作俱佳。
廉先生躺枪了!
“廉伯母这般说笑,阿桑可会当真哦。”桑柔笑眯眯。一个合适的壁画也不好做,偶尔还需要出来打下圆场的,呜呜!
廉夫人开朗、李大人有意巴结、桑柔又不断串场,倒是让这顿晚饭吃的颇为开怀。就连廉先生都是笑容满面,见此情形,李大人终于开口:“说起来,今次邀约,实则有事相求。如今再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然不好意思,那就别说。”廉先生话不多,但是倒都能用在刀刃上,桑柔差点笑出来。
廉夫人翻白眼:“你也太不会来事儿了。李大人,你可别将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儿,这人最是没有心眼儿,说话十分无状。你看,如今他已经没有朋友了。”言罢,廉夫人还叹息一声,这话一出,连李大人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廉夫人玩笑了,谁人不知廉先生之才。”
“你看,我说做人,你说才华,可见,你还是觉得他不会做人。”
桑柔第一次发现,廉夫人这么能说会道,她拉住廉夫人的手,笑言:“廉夫人可莫要再玩笑了,不然我舅舅就要尴尬死了。廉先生一定也不好意思了。”
廉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再次感慨:“多贴心。好了,听你的,不开玩笑。其实呀,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为了你家公子吧?”
李大人看廉家似乎廉夫人更能说的算些,思考自己原来是不是走错路线了?
“可不正是小犬。如今小犬虽年纪不小,可身子却一直不太好。书院的武试,实难通过。也不瞒两位,我为此确实十分焦心。只盼着,廉先生能多通融通融……”李大人并不是第一次找廉家,只廉先生一贯的拒绝,实在是让他很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