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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和霖有些害怕地说:“这……这能成吗?”
    段增却摩拳擦掌地说:“一定能成!我们好好合计合计!”
    他们把计划详细地说了,又给每个人分了工,说清了各自的准备活动。再说好五日一聚,到这里来碰头,才准备分手。
    沈汶将段增拉到了院子里的墙角处,小声地问他:“你能给那个公子驳骨,是不是因为你能看见?”
    段增终于被吓住了,表情僵硬地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正谈话的施和霖和苏婉娘,也低声说:“你怎么知道的?”
    沈汶一笑:“猜的。”
    段增看着这个小女孩,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小声问:“你不觉得我是妖怪吗?”
    沈汶惊诧地说:“当然不是,你是仙人呀!”
    段增差点哭了,看着沈汶说:“真的?!”
    沈汶快速点头:“只有仙人才会看到。”
    能透视人体,后世所谓的特异功能,其实就是人脑中的一处信号频率比常人快而已。有人生来就有,有人经过后天的习练也可以达到。沈汶自己就能,当然不会说是妖怪。
    段增抬头道:“我就知道我活下来不是因为我的命硬克死了所有的人,是因为我是天上下来的神医!”
    沈汶再次鼓励:“对!你是神医!”她又小声问:“你说家人就是仇人,难道杀了你父母的人是家里的人?”
    段增看着院墙说:“我祖父是名医,手到病除,我父亲是最小的儿子,也是从小就成名了……”
    沈汶突然了悟:“你父亲的兄长们却不能!”只有段增的父亲继承了天赋,而其他人却没有……
    段增面孔扭曲:“我父亲是幼子,比他们小很多。他们不想让他当家主,还有那些田产和药店……”
    沈汶理解了段增为何这么坚定地要给四皇子治腿,他自己的情形激起了他对皇家内斗的愤怒,想治好四皇子,就如同给自己出了口气一样。
    院子里,苏婉娘远远看着在墙角嘀咕的两个半大孩子,低声问施和霖:“这位小郎中甚是有趣,施郎中是怎么捡到他的?”
    施和霖也小声回答:“我有一年去南边收药材,在一个大城外的村边看到他。他像个泥鳅一样,当时正在拔草吃,可他拔的是可以吃的草药,我就让他过来,问他家在哪里,他说没有,父母都死了,我就带着他回来了。你说,我一辈子也没往南边去几次,偶尔一次就捡了个宝贝回来,我的福分匪浅哪……”他捻须感慨。
    苏婉娘想到两个人的争吵:“宝贝?你们两个吵的那么厉害……”
    施和霖怕段增听见,压低了声音说:“那孩子是天才,药材不知道名字,却知道药性。我只教了他两年的药理和经络,他七八岁起,什么病让他看一眼,八九不离十。什么病都敢治不说,拿起针来就敢扎人,一刺一个准儿。还敢用险药,只是用药的计量方面要指点些。我就是用‘师傅’的名头压着他,逼着他和我在一起,我也好学点他用药的方式。他总想着要离开我,走遍天下去行医,我现在还能拦拦他,可过几年,他长大了,肯定就会真的走了……”他突然有些哽咽,又说道:“我只能自称他师傅这几年,以后可不敢说是他师傅的,免得人们说我无耻……”
    苏婉娘看着施和霖说:“郎中是个好人。”
    施和霖笑了:“谁不是好人呢?小娘子也是好人……”
    他们聊完了,施和霖和段增走了,苏婉娘去叫了那个雇的妇人来,然后与沈汶一起回了侯府。
    沈汶让苏婉娘有时间去打听江南有没有著名的传世医家,问问有没有被灭了满门的。苏婉娘知道沈汶事无巨细都会留意,就都记下了。
    沈卓和沈湘到了晚餐时才回了府。沈卓鼻青脸肿,一副被暴揍了一顿的样子,沈湘脸上也好几道子红印子。晚餐席上面对着老夫人探寻的眼神,两个人只说到城外骑马,进了灌木丛,沈卓被摔着了,沈湘被树枝划了几下。
    饭后,出了大厅,见沈毅他们和沈卓一起走,沈汶追上沈湘,挽了沈湘的胳膊小声问:“是怎么回事呀?”
    沈湘看着小个子的妹妹说道:“你回去睡觉,别管闲事!”
    沈汶用甜腻的语气耍赖道:“你不跟我说,我可不让婉娘姐姐去找你玩了。”
    沈湘想到还得和苏婉娘研究四皇子的事,只好无奈地小声说:“三哥要跟三皇子比摔跤,三皇子正气不顺,这不在找死吗?自然被三皇子打得半死,我只得去劝架……也被抓了几下。”她脸红了。
    沈湘可不能告诉沈汶,她见三皇子把沈卓按在地上乱打时,过去使劲抱住三皇子的臂膀,他怎么甩也不放手。结果三皇子一把推到她的胸上……三皇子一愣神儿,被沈卓顺势反扑,挣脱了,反而把三皇子翻到在地。三皇子只好重新与沈卓翻滚揪打,不久,沈卓又处下风,沈湘只好再次去拦阻三皇子对沈卓饱以老拳……
    那三皇子临走时,没说一句道歉的话。但看着他驼着背骑马远去的身影,沈湘一点都没有怨他……
    沈汶没有再追问沈湘,而是自己琢磨:前世,自己真的是个八岁的孩子,还是个不喜欢侯府的变扭的小女孩,根本不关心周围的事情。前世陈贵妃病着乃至死去时,沈卓是不是也去宽慰了三皇子?两个人才成了默契之交,最后一起死在了山崖下?而沈湘是不是也对三皇子心怀同情,而后一直没有嫁人,直到与三皇子一起出征,死在了战场?
    这次陈贵妃看来也无法避免死亡,而且时间还提前了!沈汶感到深深的内疚,她知道这其中有自己的问题——激怒了太子提前下手。
    她感到有些惶恐了: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握。她原来设想的是针对对方的行为,一个一个地解决。可现在,有的人她救了,有的人她没救成。有的人还像以前那样出现了,有的人原来没有出现,也出现了……
    沈汶心中发虚,老老实实地回了院子,让苏婉娘出去与沈湘商量事情,自己打坐到了深夜。
    苏婉娘和沈湘说了安排,然后说沈卓已经知道了四皇子的事,就把他包括在行动里,其他人,大哥和二哥都先别说了。说了怕他们拦着,而且人多口杂,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沈汶的意思,苏婉娘当然不会说出来。沈湘同意了,答应私下去找沈卓商量。
    同样的深夜,陈贵妃的宫殿。
    正月还没有过去,陈贵妃还没有死。
    黑影进入黑暗的寝室,他没有带糕点,只有一小瓶水。他把水一滴滴地滴入了陈贵妃微张的嘴唇,还用随身带的手巾擦去陈贵妃腮边流下的泪水。
    次日,三皇子再去见陈贵妃,带了用珍珠粉泡的水。这是他连夜将几颗珍珠在被子里用两块石砚偷偷磨碎了,然后用自己喝的水泡过,再用银壶盛着带过来的。三皇子用银勺给陈贵妃喂了几口,陈贵妃就喝不下去了,脸上显出了痛苦的神色。
    三皇子放下手里的勺子和壶,低声对陈贵妃说:“娘,我明白了……”
    陈贵妃已经说不话来,只挪了挪眼珠看三皇子。三皇子拿起陈贵妃的手,在陈贵妃手心里写了“毒”字。他恨自己,明明有人示警,可等到陈贵妃真的病了,他却单纯地相信了那些御医!真以为是诊不出病来!这两个月来,总心怀了侥幸,到昨天还以为请个不同的郎中就可以给陈贵妃治好病了。谁知陈贵妃已经病得再无挽留之地。
    可是他就是从一开始知道是毒又能干什么呢?他不能一天到晚守着,他带的吃的也是宫里准备的。如果他坚持陈贵妃只吃自己带的东西,是不是对方会把毒下到自己那里去?也许这就是陈贵妃为何不吃自己和妹妹带的东西。
    谁能在宫中这么猖狂地下毒?父皇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看一眼?三皇子突然觉得眼前迷雾散去,什么都清楚了。
    可是就是清楚,又能怎样呢?那是他的父皇!昨天,他在与沈卓搏斗时,从心底羡慕沈卓,羡慕侯府的孩子们。他们是那么快乐,他们的父亲不会纵容谁给他们的母亲下毒,不会任郎中们隐瞒实情,不会看着一个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女人痛苦地死去……
    陈贵妃的手在三皇子手心里写:“言”,三皇子眨眼,陈贵妃又写了“身”,三皇子再眨眼,陈贵妃才写了“寸”,三皇子还是连连眨眼——这是“谢”字。陈贵妃写了“谷”。
    三皇子弄懂了昨天那个小郎中说陈贵妃活着“可真少见”是怎么回事,含泪点头说:“我什么都听娘的,娘说过的话我都记得。”要以师礼对谷公公。
    陈贵妃艰难地写了“北”字,三皇子再次眨眼,这应该是镇北侯府吧。陈贵妃似乎聚集了所有力量,写下了“亲”字。
    这是要我与镇北侯府结亲吗?三皇子想起前一日,脸有点红。陈贵妃用力盯着三皇子,三皇子说:“娘放心,我一定。”
    陈贵妃慢慢地出了一口气,一副疲惫的样子,合眼休息。三皇子守在床边,什么吃的喝的,都用银勺喂陈贵妃。一直到晚上,宫人来催促他回宫才离开。
    三皇子刚刚走,一个宫人就走过来,给陈贵妃微张的嘴里又灌了几勺水,这次,没有银勺。陈贵妃任她行事,没有睁眼看这个宫人脸上的微笑。
    这些,沈汶都不知道。前世,直到陈贵妃死,三皇子都一直懵懂不明,就是有人跟他说陈贵妃是被毒死的,他也许都不相信。在各路的监视下,陈贵妃无法明确告诉三皇子她想让他与镇北侯结亲的深意。陈贵妃死后,五公主和亲,三皇子也在许多年后,稀里糊涂地娶了皇后指定的人。
    这一世,阴错阳差,三皇子得了示警,听到了四皇子的描述,有了郎中的诊断,再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像突然发现了自己所站立的地方,不是什么皇宫内院,不是锦绣之乡,而是恶魔盘桓的宫殿,是野兽环伺的荒野。
    在深夜的寝宫里,三皇子双手握着昨日带回的沈湘的佩剑,他觉得那上面仿佛还有沈湘的体温,就如他昨日无意中触到的那个柔软的所在。他久久地呆坐着,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纵容母亲中毒而死的父亲,他的心从中间裂开,都是生他养他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世为人。
    二月二,龙抬头。
    中国古代用二十八宿来表示日月星辰在天空的位置和判断季节。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组成一个完整的龙形星座,其中角宿恰似龙的角。每到二月初,黄昏时“龙角星(即角宿一星和角宿二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出现,这时整个苍龙的身子还隐没在地平线以下,只是角宿初露,故称“龙抬头”。
    前一日的傍晚,深山里的老道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星宿的排列,又连连掐算了一个时辰,喃喃地说:“怎么会?怎么会如此翻天覆地?!”
    他把那个在一边把几支小棍挑来挑去的垂髫小童叫过来,严肃地说:“你闭上眼睛。”
    小孩子经常被这位师傅神兮兮地指示做这做那,马上按照他说的做了就可以接着去玩了,于是就闭上了眼睛。
    老道士问:“你想想……额……龙!对,你看到龙了吗?”
    小孩子摇摇头,老道士皱眉,又问:“你看到什么了?”
    小孩子皱眉使劲:“一碗白米饭……”
    老道士愤怒:“去玩去!龙抬头,龙抬头,真龙抬头了!人说你能看穿古今,怎么这点都看不到?!”
    不仅那个小孩子,谁也不会去看“龙是不是真的抬头了”,京城里大家想看的,是季文昭的擂台战。
    人们早在十几天之前就知道,季文昭在观弈阁将邀请所有破了他的生死劫棋局的人前来,当场解局,看是不是真的能破。如果无人能解,他就会给出自己的答案,而且挑战所有棋士,看能不能阻止他的破劫。
    这天早上,观弈阁中就人满为患了。包官人笑得看不见眼睛,啰嗦伙计的嗓子都快哑掉了。
    大厅正中被圈出了一块空地,里面摆了四个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是棋局。季文昭同时与四个人下。周围用桌椅搭起了台子,人们可以站在或者坐在上面看下面的棋局,还有人在一边记录,把步法照搬到外间的四个棋桌上去。
    季文昭身穿了一身白色锦缎的长衫,周边的衣摆用黑缎子嵌边,像古代相传的潇洒名士。他脸上带着高傲的微笑,有时看也不看就落了子,可把与他下棋的人逼得满头大汗。
    人们的评论源源不断:
    “这简直是淮阴用兵,战无不胜啊。”
    “这一招,神手啊!”
    “如此异想天开,别开生面!”
    “心思之巧,无人能比。”
    “此招如天仙化人,绝无俗尘!”……
    连被丁内侍连抱带扯地强拉来的四皇子不久也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他一见季文昭的样子就有种熟悉感,等到季文昭开始与人对弈,他就被季文昭的棋风所迷,痴痴地看着他一步步落子与人对弈,眼睛都不敢眨。
    到了午时,季文昭宣布道:“再有一个时辰,若是还无人能破此局,我将给答案,到时,如有高能之士,请上来与我对局。”
    一时,来解局的人纷纷上前,一个下了一个马上顶上,轮流上棋盘与季文昭对弈。季文昭下得格外快,落子劈啪,上来的人一个个地败下阵去,其中就有侯府三子沈卓和平远侯的长子张允铭。
    周围人们看得惊叹连连,摇头道:“这简直是血流成河啊!”“惨不忍睹!”
    下了场的沈卓和张允铭对着一笑,两个人都是败将,算是同病相怜。
    丁内侍早趁着乱,在一处偏厅与沈卓见了面,听了全部的安排。此时,他将从四皇子身上取下的一块玉佩递给从身边挤过去的沈卓后,悄声问四皇子:“公子觉得这季文昭如何?”
    四皇子面带痴迷地说:“他的棋路轻灵多变,思路浑元,局面开阔,气魄雄大,用意曲其精微奥妙,真是非平常人所能。”
    丁内侍得意地问:“幸亏来了吧?”
    四皇子点头说:“为了他这一日棋局,死了都值了。”
    丁内侍“呸呸”道:“公子胡说什么?!公子会长命百岁的!”
    四皇子感慨道:“何必要活那么长时间?与其苟且偷生,不如痛痛快快地拼杀一场。你看看季文昭下的棋,步步惊心,满含血泪,却是如此潇洒自如。”
    丁内侍心头乱跳,偷眼看他一向静默无声的殿下,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等到了该解局的时间,季文昭再次挑战,这次无人应战了。季文昭开始解这棋局的生死劫,他每走一步,就赢来一阵赞叹。等在一边的太子幕僚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笼络到这个人才。
    季文昭解完了全部生死劫,高调地下了最后一步,半仰面看着天,问众人道:“诸位觉得如何?”语气洋洋自得,夸耀之意溢于言表。
    有人虽然觉得他太过自傲,但是他的确有真才实学,自然是满堂一片赞叹声!
    突然,在这无数美言中,啰嗦伙计大叫道:“有人塞给了我一幅棋局,说是给季公子的!”
    季文昭不在意地说:“拿上来我看看,又有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显摆……”
    啰嗦伙计挤过人群,兴奋地把画在丝绸上的棋盘递给季文昭,嘴里说着:“季公子肯定能解开的!”
    季文昭带着傲慢的微笑拿过丝绸,展开看了,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一些,接着肌肉跳动,似乎是在痉挛,然后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手里的棋局陷入了沉思。
    众人哗然,有些人开始问到底是什么棋局,季文昭不说话。啰嗦伙计小心地把丝绸从季文昭手中扯过去,季文昭好像没有注意到,手还虚空端着。
    啰嗦伙计对着众人展开了棋局,大家一看,又是一个“生死劫”!
    许多人开始抓了周围的棋盘开始摆,一片乱糟糟的动静。
    季文昭突然仰天长叹!一副悲愤交加的样子,啰嗦伙计忙安慰道:“季公子,没事儿没事儿,慢慢想,别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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