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叹气:“也二十好几了,该谈了,我在她这个年纪,你爸都能打酱油了。你们兄妹几个没一个省心的,你都三十出头了,夕楠也三十了,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是怎么想的,我这辈子也没几天好活的了,你们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老太太你会长命百岁的。”沈城真心道。
老太太却不领情:“活那么大有什么意思,女儿女儿和我断绝了关系,孙子孙子就知道在外面胡来,我看你们不是盼我长命百岁,是巴不得我早点死,省得唠叨。”
“说了不能激动,不然不带你外孙女来看你了,今天说了不少话,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我再来看你。”沈城站起身,替老太太掖了掖被子,老太太如今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不能太疲劳。
“走吧,走吧,都走吧,谁都别来看我,我要休息了。”老太太头一扭,闭上了眼睛。
“那你好好休息。”
刚转身,又听老太太嘀咕:“说好了下次来带我孙女来看我,不然你也别来了。”
沈城有些无奈,老太太其实脾气不太好,也很固执,真不知道和他母亲怎么相安无事处了这么多年的,人真的是很奇怪的动物。
在沈城离开后,老太太再次睁开了双眼,神情哀伤,华珠啊华珠,你都让女儿来北京上大学了,甚至还留在北京工作,你却不肯回家看一看你老母亲,你这狠心的丫头,是不是真的要等我进了棺材才肯回来到我坟上见我?华珠啊,妈妈错了,都是妈妈不好,你回来吧——
沈城一出病房,李慧兰就上前打听:“没说什么话刺激老太太吧,她都快九十的人了,这个年纪做手术的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已经是万幸了。我问你,你那天除了给老太太看了照片,到底还跟老太太说什么了,把老太太气成那样,我都没敢跟你爸说。”
沈城不想解释,他真是什么都没说,如果当时他说了今天跟老太太说的话,也许她就不会急得犯病了,这件事他难辞其咎,等老太太出院了,他会主动跟老爷子和父亲坦白的。
他那天的想法很幼稚,就是想让老太太着急,让老太太求而不能,想像气他母亲一样气气老太太,认为这样做便是替姑姑出气了。可他却没有想过,如果把老太太气得病倒了,让姑姑没能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想必姑姑也不会原谅他的。
“李夕楠来过没有?”沈城问。
李慧兰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跟他说了,让他暂时不要过来。”她跟小儿子说老太太知道他在外面的浑事才气得病倒的,老太太现在不爱见他,希望这么说能给他敲个警钟,改邪归正最好不过了,老太太现在也的确不愿见他,毕竟当年的事他是直接的导火索,所以也算不上冤枉了他。
沈城没兴趣知道母亲怎么跟老二解释的,这段时间他最好给他安分点,不然他会亲自把他丢进局子里好好反省反省。这小子当初生下来就该扔粪坑里淹死,省得祸害别人。
“我走了,你要是累的话就回去休息,这里有看护。”沈城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慧兰点点头:“我知道的,等会儿我就回去了,你去忙吧。”
“嗯。”沈城应声后便离开了。
李慧兰看着他高大稳重的背影,心下又是感慨万分,老大就哪里都好,就是太能干了,对她这个母亲也不亲不近,不像老二会撒娇,所以更讨她欢心。
可老二太不上进了,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老二就是一条道走到黑,口口声声说什么性向是天生的,他也没有办法,要怪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气得她想起来心口就疼。
她也不求老二跟老大那般能干,只盼他能懂点事儿,回归正道,她都无法想象这事儿被沈华山知道了老二会有什么下场。
再说那张照片,党旗隔天才发现相片丢了,新换的钱包没有专门放相片的地方,所以她就把照片放在夹层里。应该是在掏钱的时候不小心带出去了,回想着这两天掏过钱包的地方,下班的时候全跑了一趟,但都说没有看见。
虽然遗憾,但也只能这样了,幸好当时拍的时候冲洗了好几张,苏州应该家里还有存照。
让党旗没想到的是,自上次不欢而散后,沈城居然会再次主动找上她。她想找回面子,便一口回绝了,谁知沈城却说:“你确定又要拒绝我?”
党旗担心拒绝他,他又去找代善的麻烦,虽不愿,但还是勉强答应了。只是如果被周颂玉知道了她和沈城再次单独会面,那个醋坛子搞不好真的要发飙了。
考虑到醋坛子被打破的后果,党旗还是慎重地通知了周颂玉,她要和沈城见一面,并着重强调是沈城坚持要约她的,她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答应的。结果他倒好,轻飘飘地说了句“知道了”。
然后?然后就没了……
党旗无语,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跟女人一样善变了?她现在是越来越猜不透了,周颂玉也好,沈城也罢,她真的甘拜下风。
不过这次沈城和她约在忆古会所,那是他们兄弟几个共同的地盘,她也觉得安心许多,虽然知道沈城并不会对她怎么样。
只是当她抵达忆古时,周颂玉正坐在那儿翘着二郎腿跟沈城俩人对着抽烟,党旗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看来那句“知道了”不是没有下文,而是没告诉她下文是——我也会去的,这男人真是……
沈城也没有要让周颂玉回避的意思,党旗有些忐忑,他不会要当着周颂玉的面跟她聊代善的事吧?这可不妥!
周颂玉朝她招手,让她坐过去,党旗带着不安走过去,坐下来后悄悄掐了下周颂玉的后腰,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监视你的。”
周颂玉说得正大光明,沈城不置可否,依旧那副死样子。
“闲的!”党旗撇撇嘴,暗自给沈城使了个眼色,希望他不该说的别说,也不知道他读懂她的意思没有。
“当着我的面儿就眉来眼去的,你胆子倒是见长了。”周颂玉掐灭了烟头,在烟灰缸里捻了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党旗被当场抓包,只能死不承认:“眼睛有点不舒服,谁眉来眼去了,你要是这样,我想今天谈话没法进行。”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沈城突然递过来一张照片,党旗一愣,难不成那天在餐厅丢失的相片被他捡到了?那怎么之前电话里都没说,还特地约她过来?
党旗满腹疑惑地拿起相片,相片还是老相片,只不过比起她丢失的那张年代更加久远,相片上有些地方已经剥落,可重点是,为什么,为什么照片上的女人和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是她妈妈年轻的模样!
☆、第五十五章 哑口无言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芭蕾舞裙,脚上绑着足尖鞋,踮着脚尖,做着经典的阿拉贝斯,优雅,高贵,党旗动容了,她从不知她那专职贤内助的妈妈会跳芭蕾,家里没有这样的照片,爸妈也从没说过,可照片是真实的,那个年代可没有ps,难道她妈妈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妹?
党旗惊讶万分,看看照片,又看看沈城,“这是?”
“你以为这是你母亲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甚至还在想这是不是我母亲?我们是不是表兄妹?”沈城笑着拿出另外一张照片,照片上变成了四个人,明显是张全家福,一对夫妇和一儿一女。
沈城指着照片上的男孩说:“这是我父亲,中间是他的父母,这个照片应该是六十年代初拍的,看到边上的小女孩了吗?她叫沈华珠,很遗憾,我父亲只有这一个妹妹。”
“那,她怎么会跟我妈妈长得这么像?”党旗有些转不过弯来,原谅她脑子暂时当机,或许别人此时显而易见的事情到了她这儿却成了白痴问题,可她真的难以置信。
“还要我说的更清楚吗?我亲爱的表妹。”沈城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沈城已经很明白表示了,他没有什么双胞胎姑姑,唯一的姑姑就是她妈妈,她实在接受无能。
虽然她知道母亲不是孤儿,也知道母亲和家里关系不好所以多年不联系,甚至她也知道妈妈在她出生前改过名字,但以前叫什么妈妈没说,只说是个很土的名字,她也没追着问。尽管这些都能对上,可突然告诉她,她妈妈是沈城的姑姑,是那个声名显赫的沈家的女儿,这也太扯了——
“好,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你们想和我妈妈修复关系,于是从我这儿入手?”
党旗知道这不是梦,沈城也没在跟她开玩笑,但冷静下来思考,沈城是怎么知道她妈妈的,他调查她?为什么?
“老太太,也就是你的姥姥,现在中风躺在医院里,她想见你。”沈城淡淡地说道。
“姥姥?或许她真的是我外婆,但是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跟你去见任何人的。至于我爸妈那儿,我希望你们暂时不要去打扰。”
在党旗心里,她的妈妈一向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她实在想象不出到底因为什么会让这样一个性子的女人和自己的家人彻底断绝关系,一定是沈家做了什么让她心寒的事。
如果沈家真心想要找她妈妈,以沈家的能力其实并非不可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形同陌路,可见沈家并没有费力寻找,甚至压根没有找过。那么现在突然以表哥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沈城又代表了沈家的谁?
一直充当聆听者的周颂玉忽然开口了:“城子,你是怎么知道党旗的母亲是你姑姑的?你现在来认亲沈老知道吗?”
虽说周颂玉和沈城称兄道弟,从小穿一个裤衩玩到大,但事实上周颂玉的父亲和沈城的爷爷才是同辈,按辈分他应该喊沈城的爷爷沈伯伯的,但为了避免辈分混乱,他向来直接称呼沈城的爷爷为沈老。
周颂玉的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十分犀利,也正是党旗心中最为困惑的,这一刻,她都恨不得起身为他鼓掌了。
“老六,你认为我是怎么知道的?”沈城反问。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兄弟今天就一句话,这个女人,不管她是你是不是你什么表妹,我都要定了。”
言下之意,如果是你表妹,你沈家同不同意跟我没关系,如果不是你表妹,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在动她之前先考虑下我们三十年的兄弟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
党旗没想到周颂玉竟肯为了她跟沈城冷脸,她之前还想他不够在乎她,现在形象立马高大起来,她家小六儿太给力了。
周颂玉的这番话让一向老神在在的沈城也颇为意外,看不出他这个小表妹把老六的魂都勾到这地步了,他是该为她感到自豪呢还是替自己悲哀?这厮现在摆明了就是为了女人能插兄弟两刀,爱情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丢的那张照片在我这儿,而我认识照片上的所有人,就这么简单。”
沈城言简意赅,但他能够解释已经和他平时的一贯作风大相径庭了。
他说的全是肯定句,党旗立马反应过来,照片果然是在餐厅丢的,而捡走照片的人竟然是他!
现在再追究为什么没有物归原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觉得她妈妈和他姑姑长相相似不过是天大的巧合,那他如此肯定地说认识照片上所有人,除了她妈妈和她,就只剩她家党国富了,所有的巧合都撞到一起,那说明这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真相。
沈城继续道:“老爷子知道这件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我不代表沈家,也不代表任何人。老太太那边见不见你自己考虑,想好了见告诉我,我会安排,不见,我不强求。至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无可奉告,或许身为当事人的姑姑,你的母亲,才能给你最真实的答案。”
“苏州那边暂时不会有人打扰,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代我向你父母问好。”沈城说完站起身,复又看向周颂玉:“等老太太出院,我们射击场见,这次谁放鸽子谁龟孙子。”
周颂玉一笑置之:“反正你已经当了一回龟孙子了,下回可没这么便宜。最近房地产越来越不好混了,要不我也转行搞娱乐?”
“你现在就挺娱乐。”沈城嗤笑一声,懒得看这一对你侬我侬,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走了。”
沈城一走,党旗就奋力扑到周颂玉身上,环着他的脖子笑道:“小六儿,你今天太爷们,太帅了,我该怎么奖赏你呢?”
“爷哪天不爷们,哪天不帅?”周颂玉挑眉,神情甚是得意。
“是是是,我们家小六儿最帅最爷们!”党旗谄媚道,跟那天铩羽而回相比,今天简直气势凌人啊。听听沈城最后说的,见不见随她,什么时候见也随她,她父母那儿也不会被打扰,还让她代问好,这话跟别人说,这是奸猾狡诈的沈城说的,谁能信?
“下面有什么打算?要回一趟苏州么?”周颂玉将她拉坐到自己怀里,摩挲着她细嫩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着。
党旗是不是沈家的外孙女他真的不在乎,周家不需要他联姻来巩固什么,反之,他倒希望她不是,不然沈城摇身一变成了大舅子,还不得瑟死他。
“就像沈城说了,他今天来并不代表沈家,说明沈家没有主动示好想修复和我妈妈的关系,那我又何必上赶着去干这事儿?况且这事儿的决定权也不在我,就算沈家愿意,也不代表我妈妈就能原谅。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过去了,你说沈城干嘛把这事儿又挑开了?烦人。”
“行了,”周颂玉打断她的抱怨,直截了当地说:“我让秘书订机票,明天回趟苏州。”
党旗急忙制止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回苏州了?我这不还没想好呢!你急吼吼干嘛呀?”
“你这会儿脑子里想的怕是只有城子刚刚说的‘无可奉告’四个字,既然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回去?”
好吧,她无话可说,他说得很对,她的确非常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妈妈的伤疤又要再一次被揭开,可她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不是吗?或许她应该先从她爸那儿探探口风。
周六一大早,党旗便起床洗漱准备赶往机场,昨晚她睡在自己家里,把周颂玉赶了回去,不然他再折腾她一晚上,她肯定起不来。
周颂玉难得爽快地滚蛋了,倒换成党旗诧异了,心想着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不过惦记着回苏州的事,很快就把他扔到脑后了。
俗话怎么说来着,事有反常必有妖。当党旗上了飞机后,那个妖孽就凭空而降出现在她面前了,空姐笑脸盈盈地指着她边上的空位对他说这是他的位置。
党旗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她说昨天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赶走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看他还戴了墨镜,便没好气地说:“飞机上还带墨镜,装明星大腕儿呢?”
周颂玉转过头一脸不屑:“你拿戏子跟我比?”
“你当是解放前呢?还戏子,职业不分贵贱,稍微尊重下别人,ok?”
党旗见他那样就知道肯定又左耳进右耳出了,算了,人是贵公子,怎么能要求他跟我等贱民站在同样的思想高度呢?
就在党旗准备套上眼罩继续补觉时,周颂玉冷不丁又回了一句:“你放心,我绝对尊重我未来丈母娘和老丈人,至于其他人,看心情。”
“那我呢?也看心情?”
周颂玉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党旗狠狠地揪了他大腿一下,他这才说:“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
“很多时候。”党旗冷冷地说。
“比如?”
“现在!”党旗本想着他都上飞机了,也赶不下去,他要跟着,她也拦不住,可想想还是郁闷,“你昨天在我那儿怎么没跟我说你今天要跟我回苏州?你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就是不尊重我!”
周颂玉辩驳:“我认为这只能算惊喜,surprise,ok?”
“惊喜你妹,别学我说话!”党旗爆粗了,这人就是有分分钟能把人弄疯的本事,ok你妹的ok。
“我知道你在骂我,但我不跟你计较。系好安全带,飞机要起飞了。”周颂玉一本正经地说着,看党旗呆愣着,问:“难道要我帮你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