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没什么,走吧。”而且,冷玉根本就已经不在意从前的事情了。他也并不是刻意避开冷玉,只是刚才直觉的认为冷玉大概不会高兴他出现在这里而已。所以说,有的人对于自己的事情很木讷,但是却不代表他对所有的事情都那么木讷。
北汉皇城里风雨晦暗的时候,战场上没有半刻的停歇。虽然已经知道了布防图泄漏的消息,但是短时间内北汉也不可能将所有大军驻防的地方都换过一遍。若是这样,不用西越打北汉自己就先乱套了。幸好西越也突然变得谨慎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直凶猛的进攻,才给了哥舒竣时间将更接近西越大军的几处驻军之地暗中做了调整。但是即使如此,西越大军占着一开始取得的先机,也已经牢牢地占据了之前夺得的北汉土地。以三座城池为根基对整个北汉大军形成一个弧形的巨大包围。背后还有盘踞在牧云城的容瑾坐着支撑,更有从西域而来越来越逼近的一路兵马遥相呼应。即便是布防图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用处,西越也已经占足了便宜。
更何况,在没有抓到那个隐藏在北汉的探子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容瑾还有没有其他的后招。
大帐里,哥舒峻有些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这些日子他实在是被容瑾恶心的够呛。身为西越和北汉的帝王他们都没有上战场。但是从牧云城传来的消息是容瑾正在牧云城里高高兴兴悠然自得地陪老婆儿子,而哥舒峻却是在北汉大营里险些愁白了头。
“烈王什么时候回来?”哥舒峻有些烦躁地问道,浑然忘了刚刚得知哥舒翰擅自回来的时候心底闪过的那一丝不悦。他并非不相信自己的十一弟,只是已经习惯了的帝王的权威被触犯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喜罢了。但是很快哥舒峻便明白了哥舒翰急着回来时为了什么。
“启禀陛下,烈王殿下应该快要到了。”事实上,按照烈王殿下的速度,这么多天还没到已经是有些慢了。但是并没有人敢多说什么,之前有人唠叨什么烈王擅自离开战场的倒霉鬼已经被陛下给砍了。哥舒峻点了点头道:“他回来就好了。”比起突兀赤,哥舒峻还是更加相信自己的亲弟弟一些。何况这些日子以来,突兀赤的战绩也并没有好到令他满意的程度。这一点上,哥舒峻其实是有些吹毛求疵了,要知道突兀赤面对的是比他名声更响,经验更多的南宫绝,赋闲在家十几年,临危上阵又在北汉布防图被泄露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战绩,已经足以证明突兀赤能力不俗了。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到了。”大帐外,侍卫恭敬地禀告道。
哥舒峻眼神一凛,沉声道:“将她带进来!”
帐外,灰衣男子剑眉微皱看向皇后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困惑和不解。之前他强行打晕了皇后带来军中,本以为路上皇后醒过来必定不肯定干休,却不想皇后醒来之后就变得异常安静,甚至连皇长子的事情也没有提过一句。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的赶路,皇后也没有吭过半声,表示出任何不满,只是一径的沉默总是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
皇后面色平静地站在大帐门口,听到里面哥舒峻的声音传出来眼神方才微微一动举步走了进去。
哥舒峻坐在大帐之上,神色冰冷地望着走进来的萧皇后。看着一脸平静的女人,哥舒峻感到更加愤怒了,冷声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说么?”萧皇后抬眼,冷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碰!”哥舒峻跟前桌上的一个砚台被猛地回落到地上,大帐中侍候的众人吓得连忙跪了下去。
“你知道么……”皇后有些悲哀地望着眼前雷霆大怒的男人,幽幽道。哥舒峻一愣,“什么?”
“皇儿死了……”皇后定定地望着哥舒峻道。哥舒峻一愣,顿时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虽然皇后一行人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但是萧皇后身为女子倒地还是慢一些的。所以已经有人先一步回来禀告了皇城里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根本不可能做任何事情。且不说这件事是不是意外,就算真的不是意外也没有人证明是鄂妃所为。何况如今北汉战事紧急,而鄂妃的父兄都还在战场上为北汉拼杀,就凭着这一点,哥舒峻目前就不能做任何事情扰乱了军心。
但是他的沉默在萧皇后的眼中却是漠不关心和袒护。萧皇后眼中带泪,恨声道:“哥舒峻!他是你的儿子啊!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关心他么?”哥舒峻皱眉道:“此事等到战事结束之后再行处理,这个时候,你要朕为了这点小事抛下道大军回去处之谁?鄂妃么?已经查明了冲撞大皇子的是个宫女,难道你死了儿子就也想让别的孩子没了娘?”
“哥舒峻!你畜生!”皇后愣了愣,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朝着哥舒峻扑了过去。
“放肆!”哥舒峻大怒,抬手一挥便将萧皇后扫了出去,滚落到地上。萧皇后根本顾不得疼痛,坐起身来含恨瞪着哥舒峻道:“哥舒峻!你会有报应的!我的皇后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放肆!住口!”哥舒峻被她怨毒的眼神和语气弄得心头一阵烦躁,“你以为朕不敢杀你是不是?!”
萧皇后笑道:“不敢?臣妾哪儿敢这么以为?这世上还有陛下不敢杀的人么?”
哥舒峻轻哼一声道:“朕并没有说不管此事,如今这个时候你要朕怎么办?朕念你丧子之痛不跟你计较,再有下次别怪朕不客气!”可惜,哥舒峻这番难得的解释却只换来皇后带着嘲讽的冷笑。哥舒峻也懒得跟她纠缠,言归正传问道:“告诉朕,西越安插在北汉的探子倒地是谁?”
“我不知道。”萧皇后干脆利落地道,却不再辩解此事跟萧家无关。端丽而憔悴的容颜上带着几分索然和绝望。
“不知道?”哥舒峻自然不会相信,萧家的人都已经承认了,布防图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已经畏罪自杀的那个宫女是皇后的人,身为主子,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萧皇后显然也不在意他到底相不相信,坐在地上默默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朕一直没有让人对你用刑,是敬重的身为皇后的身份,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哥舒峻冷冷道。
皇后抬眼,嘲弄地忘了他一眼。哥舒峻顿时大怒,“来人!给朕拉出去好好地审!”
“皇兄且慢!”外面的侍卫还没来得及应声,一个带着些疲惫和虚弱的沉稳男声从账外急促地传来。
大帐的帘子被来开,一个高大卓然的身影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沉声道:“皇兄,请三思。”
乍然看到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哥舒竣心中还是十分高兴的,“十一弟,你总算回来了。”快步走了下来,如往常一般伸手在哥舒翰肩膀上拍了拍,却听哥舒翰闷哼了一声。哥舒翰的声音极低,但是哥舒竣原本就站在他的身前,依然还是听见了。不由得心中一惊,他的弟弟自己了解,若不是真的不能忍受,就算真是受了伤,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了。顿时也来不及再管皇后的事情,哥舒竣沉声吩咐道:“快,叫御医过来!十一弟你伤得如何?快坐下!”
哥舒翰谢过,在一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离开赵子玉和夏修竹不久哥舒翰就发现了自己伤得当真是不清。夏修竹的枪伤看起来似乎不如剑伤刀伤恐怖,但是要知道,长枪一枪下去就是一个窟窿,可比一剑滑下去或者一刀砍过要严重得多。而且夏修竹的内力偏阴寒,枪头又是寒铁所造,刚刚受伤的时候反倒是没有留多少血,虽然哥舒翰也觉得不对劲但是他急着赶路也没有理会。等到过了两天伤势却渐渐的加重起来,才知道麻烦了。如果哥舒翰当即停下来就地养伤,静养个一个多月也就该好了,但是哥舒翰却依然坚持赶回北汉。这一路风餐露宿下来,结果可想而知。
御医来得很快,一解开哥舒翰腰腹缠着的纱布,就是这些日子在军中近多了残肢断臂的御医也不由得脸色一白,直叫胡闹。
哥舒竣脸色有些难看,问道:“御医,烈王的伤势如何?”
御医小心翼翼地道:“烈王殿下伤得很重。对方应该是同样的内功高手,烈王伤处附近的经脉都有损伤。但是却被烈王殿下以绝高的内力强制压住了伤势。”哥舒竣有些迟疑,问道:“那是说…没事么?”御医摇头叹息道:“就算烈王殿下天下无敌,也还是凡体肉胎,受了伤就要治,就要养着,强行压制住也不能让伤势自己愈合,又拖延了治疗的时间…这段日子烈王殿下连日赶路太过劳累,只怕是更加……”
伤处在腹部往上左侧的位置,并不是要害,伤口看上去也并不大。但是那慢慢渗出的带着一种灰败的感觉的血液却让人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哥舒竣冷声道:“西越人用毒?”哥舒翰摇头道:“不,他不会在兵器上涂毒药。”夏修竹又不是容瑾,如果是容瑾的话哥舒翰还真的相信他能在兵器上抹药。容九公子素来是只要打倒敌人,从不在乎手段是不是下三滥的。
御医也摇头道:“不是,这是烈王殿下上体内部的伤处恶化的原因。”
“那就赶紧治!”哥舒竣道。
御医为难地道:“这…需要将烈王殿下体内的伤处和污血全部逼出来。”
“动手啊。”哥舒竣没好气地道,从没有觉得眼前这个号称高手的御医有这么没用的。御医显然也知道皇帝陛下不悦了,赶紧道:“但是…烈王殿下目前的内力只怕是已经无法到这一块将污血逼出了,原本药王谷有金针渡穴之术也可以一试,但是自从北汉和西越开战,北汉境内根本找不到药王谷的神医,想要请药王谷主亲自出手就更不可能了。”药王谷主莫问情,与西越女相相交甚笃,据说还是西越大皇子的义父,怎么可能帮烈王疗伤?
“说解决的办法!”哥舒竣没好气地道,他现在不需要更多的人来给他添堵了。
御医道:“只能用咱们北汉的老办法,强行划开伤口清理……”说这话,御医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这可不是一般的清理刀伤或者断骨什么的。这是枪伤,而且还是在距离腹部不远的地方,跟胳膊腿儿什么的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刻,再怎么推崇北汉医术的御医也不得不真心希望自己也会点什么金针渡穴之类的。
“不行。”哥舒竣还没开口,哥舒翰先一步否决了御医的提议,淡然道:“以我伤口的深度,你想要清理干净至少需要开一个四寸长的口子。且不说我能不能活下来,就算没事我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两个月。现在我连二十天都没有。”
哥舒竣皱眉道:“十一弟,有突兀赤在,两个月……。”
哥舒翰苦笑道:“皇兄,你觉得容瑾知不知道我回来了?我也是路上才想明白的,当时的情况若是夏修竹和赵子玉联手,他们未必杀不了我。他们为什么还要放我回来?夏修竹刺了我一枪之后就立刻收手了,他原本,就没有要杀我的意思。”
“他为何不杀你?”既然容瑾能够杀了十一弟,为什么还要放他回来?就算是受了伤的烈王也同样还是烈王。哪怕他不能亲自上战场,也同样可以指挥北汉大军。哥舒竣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一回来就躺下了,那还不如不会来好。”哥舒翰在北汉军中名声太盛,如果他倒下了对北汉将士的打击绝对比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要大得多。不出现,总还会有个希望,但是一旦哥舒翰倒下了,就表示他不行了,连北汉战神都不行了,北汉还能有什么希望。
“容瑾!”哥舒竣咬牙,若是容瑾此时就在跟前,他恐怕能直接扑过去咬死他。
看了看眼前坚毅英挺的容颜因为重伤未愈和连日奔波而显得格外憔悴疲惫的弟弟,哥舒竣沉声道:“十一弟,这些你不用管了,先养伤!朕就不信……。”
“皇兄。”哥舒翰低声叹息道:“这一次,臣弟不能尊令,请皇兄成全。”
“但是你……”哥舒竣皱眉看着哥舒翰道。哥舒翰笑道:“没事,哥舒翰不会死在病榻上。”他很清楚,御医所说的办法最多只有五成的胜算,而哥舒翰并不打算来赌这五成的机会。因为就算他没死,也要在床上躺好些日子才能够动弹。抬头望着哥舒竣,哥舒翰坚定地道:“伤势我自己能控制,短时间内不会有事的。”
“烈王殿下……。”御医有些不安地想要提醒,就是因为烈王殿下强行压制自己的伤势,现在才变得这么眼中的。若是再拖下去,就是大罗神仙也会素手无策。哥舒翰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划过,沉声道:“本王心中有数,不会有事。御医若是没事,就去给本王拿一些上好的伤药过来吧。”
“可是……”
“下去,本王还有要事跟陛下商量。”哥舒翰果断的挥退了御医,御医无奈只得去看哥舒竣,哥舒竣沉默了片刻方才叹了口气道:“你先退下。”
御医心中暗暗摇了摇头,恭敬地退了出去。
“十一弟……”看着哥舒翰身上被重新包扎好的伤,哥舒竣神色复杂地道。哥舒翰笑道:“皇兄,我没事。”
哥舒竣当然明白皇弟是在安慰自己,但是他却也不可奈何,只是低声叹了口气。哥舒翰这才将目光转向跪坐在一边的萧皇后,方才大帐中一片忙乱,众人也顾不得将萧皇后拉出去了。何况烈王进来之前还阻止了,所以也没有人敢主动去动萧皇后。看着萧皇后憔悴狼狈的容颜,哥舒翰皱眉道:“皇嫂,这是……”
虽然从华国回来要经过北汉皇城,但是哥舒翰一路上着急赶路,根本就没有进过皇城直接就往战场的方向来了。大皇子死了的消息皇宫里也对外都瞒着,因此哥舒翰也并不知道。皇后面无表情地看了哥舒翰一样,并不说话。哥舒竣神色微沉,轻哼一声道:“先不管她,十一弟,你先去休息。”
哥舒翰皱眉道:“皇兄,皇嫂毕竟是一国之后,此事须得慎重。”皇长子去世的消息他不知道,但是萧家的事情哥舒翰沿路却听过不少的。旁观者清,哥舒翰站得远些,想的也比哥舒竣要明白一些。他并不认为叛国对皇后和萧家来说会有什么好处。至于萧家那几个不成器的,明显就是被人利用了。他们就算是有心叛国,也没有那个资本。
哥舒竣有些心烦意乱地道:“朕知道了,十一弟,你先去休息。别的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哥舒翰点了点头,他现在的状态确实是非常不好,急需要休息。他既然已经到了,容瑾只怕不日也会到了,到时候恐怕又是接二连三的恶战,他必须尽快的养精蓄锐。哥舒竣望着他,沉声道:“十一弟,不用太担心,我命人去请了凌霄堡的凌如狂过来坐镇。就算打仗他们帮不了什么忙,至少可以帮你对付容瑾的武功。”
“凌堡主?”哥舒翰一怔,他跟凌如狂并不认识,不过和凌霄堡的少主凌天霄关系很不错,“他们还没到么?”
哥舒竣轻哼一声道:“这些自恃是江湖高人的人,总是喜欢摆点排场,拖拉一些时间以示身份,朕已经接到消息,已经在路上了。”哥舒翰点点头道:“凌堡主武功极高,有他相助自然是最好。”
“你放心,好好养伤吧。”哥舒竣拍拍他的肩膀道。
“臣弟明白。”哥舒翰看了一眼皇后,转身出门去了。对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还是有很多不明所以,还要找人问问清楚才是。出了大帐,哥舒翰并没有回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的帐篷,而是转身去了宁谈的帐篷。
宁谈所住的地方就在哥舒竣的大帐后面一点不远的位置。哥舒翰进去的时候宁谈正独自一人坐在帐篷里喝茶,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看到哥舒翰宁谈扬眉一笑道:“我盘算着烈王这些时候也该回来。”哥舒翰点点头道:“宁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宁谈点点头道:“我很好,倒是…烈王看上去不太好。请坐吧。”
哥舒翰谢过,在宁谈对面坐了下来,宁谈伸手替他倒了一杯白水。两人一人喝茶一人喝水,沉默了好一会儿哥舒翰才道:“皇兄这些日子……。”宁谈笑容有几分淡淡地苦涩,道:“烈王觉得…陛下会听我的劝告么?只怕我越劝,他反倒是越要一意孤行。他利用疫病对付西越的事情,事先我根本不知道。这次…萧家的事情……”宁谈摇摇头笑道:“我虽然劝了两句,却不知道是害了皇后还是帮了她。”
哥舒翰了然,他是从小看着皇兄和宁谈走过来的。最初见到宁谈的时候哥舒竣也不过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罢了,彼时哥舒竣也还是个皇子,为了登上皇位三人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算计,那个时候哥舒竣和宁谈说是君臣不如说是至交好友。有的时候关系好的连他这个做弟弟的都觉得有些委屈。也是因为宁谈,皇兄才能够在原本完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顺利登上皇位,宁谈的才智毫不客气地说真的不比当世任何一位天才差。
就在哥舒翰以为皇兄有自己和宁谈辅佐一定会让北汉更加强大的时候,皇兄却渐渐地变了。北汉确实是渐渐地强大起来,但是宁谈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影子一般的存在。宁谈依然为他出谋划策,但是却没有出现在朝堂上过。再往后几年,渐渐地皇兄大权在握,宁谈的话也就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他们三人议事的时候,除非必要宁谈绝不开口。而现在…已经到了皇兄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的地步了么?
宁谈显然并不是十分在意,淡笑道:“烈王,帝王和皇子是不一样的。若不是烈王与陛下一母同胞,若不是陛下从小看着烈王长大的,陛下也绝不会如此信任烈王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哥舒翰深深地望着他道:“皇兄不信任你,宁先生不难过么?”
宁谈笑道:“烈王,帝王的信任往往比不信任更加危险。若是陛下当真全心全意的信任我,烈王焉知道宁谈不会得意忘形为所欲为?如果是那样,或许现在已经没有宁默言这个人存在了。相反的,正是因为陛下的态度,才能让我随时随地的记住身为谋士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的理想是…辅佐出能够一统天下的旷世雄主,并不是位极人臣,流芳百世。”
“宁先生认为…北汉现在还有与西越争雄的可能么?”哥舒翰问道。
宁谈垂眸思索了片刻方才道:“陛下立刻退回皇城,与西越停战。如今北汉兵马损失并不算重,只要停战了,休养生息几年未尝没有翻身的可能。但是,这一切的可能必须有一个条件。”哥舒翰望着他,宁谈道:“烈王殿下你必须在。若是烈王殿下不在了,只怕北汉倾覆就在顷刻之间。但是,到了今时今日,北汉肯停战,西越肯么?”
哥舒翰问道:“可有办法反败为胜?”
宁谈沉默,许久方才道:“除非…容瑾死了。不,除非容瑾和沐清漪都死了。”
哥舒翰挑眉,宁谈淡淡道:“如今西越已经有了皇长子,沐清漪虽是女子确实有经纶济世之才。就算容瑾出了什么事,只要她还在,西越皇长子还在。又有魏无忌,赵子玉,南宫绝这些人忠心辅佐,西越到不了的。烈王应该听说过,自从容瑾登基之后,西越的几次科举都是有沐相主考的,也就是说,最近五六年里西越出仕的文官都是沐清漪的门生。容瑾此举,应当也是为了替沐清漪稳定地位,同时…如果他自己出了什么意外,也可以保证沐清漪不会孤立无援。”
这一回,换哥舒翰沉默了。宁谈摇摇头道:“烈王殿下伤得不轻,此事还是不要想了。据我所知,容瑾如今的武功恐怕还在烈王殿下之上。就算夏修竹和魏无忌不在,别忘了还有一个莫问情呢。”莫问情这个人,其实很多时候比夏修竹魏无忌这样的高手更加可怕。
哥舒翰点点头道:“多谢先生提醒。”
宁谈淡淡一笑,道:“烈王殿下若是为了北汉着想,便劝陛下一些…莫要将事情做绝了,免得当真绝了北汉的后路。”
哥舒翰点点头,问道:“大皇子…死了,宁先生知道么?”
“什么?”宁谈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愕然之色。哥舒翰低声叹了口气道:“本王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大皇子…在宫中被鄂妃的宫女不慎撞落入水中,救上来的时候已经……”
“皇后娘娘可知道此事?”宁谈问道。
哥舒翰点头,宁谈皱眉,沉声道:“皇后娘娘这会儿在什么地方?”
“在大帐里。”
“不好!”宁谈俊眉一凝,放下手中的茶杯便往外走去。哥舒翰微微皱眉,连忙也跟了过去。大帐里果然出事了,两人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萧皇后一身狼狈的倒在地上,唇角还有鲜血滑落。哥舒翰坐在椅子里,神色阴冷地瞪着萧皇后,身边的御医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陛下!”
“皇兄?!”看到哥舒竣只是伤了胳膊,哥舒翰才松了口气。扫了一眼地上的匕首问道:“怎么回事?”
哥舒竣厉声道:“朕要杀了这个贱人!”被一个女人刺伤,这对于北汉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听的消息。如今战场上战事紧迫,自己还在这个时候受了伤,更加让哥舒竣觉得心中烦躁了。萧皇后强撑着坐起身来,苍凉的眼眸扫过宁谈和哥舒翰最后落在了哥舒竣的身上,哈哈大笑起来。
“贱人!你笑什么?!”哥舒竣怒道。
萧皇后冷笑道:“哥舒竣,我只恨我没能杀了你!你等着,我和皇儿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的,看着你怎么死!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将北汉的布防图交给容瑾和沐清漪的么?”
“果然是你!”哥舒竣目呲欲裂。萧皇后幽幽笑道:“是我又如何?可惜…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身边到底有多少西越的探子,又到底有谁是西越的探子!哈哈…哥舒竣,本宫等着你!”
“皇嫂!”哥舒翰脸色微变,快步想要上前。之间萧皇后一把抢过地上还染着血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了下去。哥舒翰连忙一指摇摇点出,一道劲风朝着萧皇后握着匕首的手激射而去。萧皇后显然料到了哥舒翰的所作所为,身子一侧指风扫到了她的身上,但是匕首却依然定定的刺入了她的心口。
“哥舒竣…本宫,等着你。”萧皇后定定地望着哥舒竣悠悠笑道。
“皇后娘娘。”宁谈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将要倒地的皇后。皇后勉力睁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俊雅男子,突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默言,小心!”哥舒竣厉声道。萧皇后居然猛的拔下头上的一直金簪朝着宁谈刺了过去。宁谈听到哥舒竣的警告,立刻侧身匕首从他的肩头上刺了过去,萧皇后也跟着倒在了他的肩上。宁谈低头,一手抓住了萧皇后握着金簪的手,却见萧皇后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出声。宁谈微微一愣,萧皇后已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默言……”
宁谈慢慢站起身来,低声道:“我没事。”他并没有伤到,但是肩膀上和胸前的衣襟上都染上了血迹,那是萧皇后的血。哥舒竣微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宁谈点点头,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女子,垂眸掩去了眼中的复杂和震惊。
“皇兄……”低头看着地上的萧皇后,哥舒翰无奈地叹了口气。哥舒竣其实也被皇后突然如此疯狂的行为给吓住了,在他的印象中,皇后一直是个大度温婉,隐忍的女子,虽然是北汉女子但是却更多了几分华国女子的温婉和以夫为天的模样。所以,即便是他抄了萧家,他也从未想过皇后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哥舒竣不知道,皇后可能会不在乎他三宫六院,可能会不在乎他打压萧家。但是皇后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儿子。在弟弟,娘家都没有了的情况下,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哥舒竣的态度也彻底让皇后寒了心,绝了情。
轻哼了一声,哥舒竣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来人,抬出去!”厌恶地看了一眼皇后的尸体,哥舒竣毫无感情地道。
哥舒翰和宁谈对视了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双双拱手告退。
两人出了大帐,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侍卫抬着皇后的遗体走了出来。看到还站在门口的两人有些为难地道:“烈王殿下,这……”陛下正在气头上,只是命令他们将尸体抬不出来,却没有吩咐要怎么安置。虽然说皇后犯下的大罪就是弃尸荒野也不为过,但是到底还是北汉皇后,他们也不敢擅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