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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七,颜家接到请帖,华珠才知太子妃也来了琅琊。
    李婉,琅琊李家嫡长女,由景仁帝赐婚做了赫连笙的太子妃。
    华珠前世入宫时,赫连笙与李婉已是帝后。李婉常年缠绵病榻,不许妃嫔请安,华珠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她就死在了这一年的深冬。
    赴宴前,赫连城身边的福公公带着两名宫女亲自为华珠打扮了一番。
    梳妆完毕,华珠去往了二进门处,那里,已有马车等候,当然,也有人。
    这是华珠今生头一回见到赫连城的容貌,依旧是一袭紫衣,华贵高雅,鞋面干净得不染一粒尘沙。那张巧夺天工的脸,因年龄的缘故隐隐透出不谙世事的青涩,却越发显得白璧无瑕。
    她的太子,被颜婳害死时,也是这副姿容,也是这般好年华。
    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华珠走向了赫连城,“燕世子。”
    这回,她没再低着头,赫连城也终于看清了她容颜,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艳,小小年纪,清秀水灵,偏偏又有种他无法形容的风韵,嗯,感觉很亲切。
    “上车。”赫连城说完,一名太监跪伏在地,他踩了对方的脊背上去。
    华珠跟着上了马车。
    这时,颜家姐妹手挽着手出来了。
    “世子表哥,华珠表妹,你们也要去李府赴宴啊?我和你们一起吧!”是颜姝提着裙裾跑过来了。
    赫连城挑开窗帘,英俊的小眉头一皱,“不要,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乘一车。”
    颜姝咬唇:“可是华珠……。”
    赫连城打断她,“她怎么能一样?她是我的小侧妃,将来我还要搂着她睡觉的。”
    华珠的脸一白,流氓!
    颜婳看着庶妹出丑,只觉好笑,其实,像赫连城那么尊贵貌美的男子,哪个女人不着迷?便是她小时候,也是心动过的。只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未来,绝不是什么世子妃,或者燕王妃!
    她当初会输给李婉,不过是年纪小罢了!
    现在李婉已病入膏肓,她的机会来了!
    太子妃之位,一定是她的!
    *
    几人很快到了李府,赫连城去找赫连笙叙旧,华珠等人则在丫鬟的带领下前去拜见李婉。
    李婉穿着明黄色宫装,端坐于梨花榻上,她长得非常柔美,瓜子脸,五官精致,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但到底身子不好,描了妆容也掩不住满眼的虚弱。
    “太子妃金安。”几人给李婉行了一礼。
    李婉温柔的目光微微凝了一下,尔后指向一旁的椅子,笑道:“你们来得挺早,她们都还没到呢,快坐。”
    “谢太子妃。”几人在左手边的冒椅上坐了下来,很快,宫女月娥奉上热茶。
    琅琊三大家族,李家,王家,颜家素有往来,李婉自小与颜家姐妹认得,就问颜婳:“那位小姐瞧着面生,可是你们家的亲戚?”
    颜婳恭敬地答道:“是我二姑姑的女儿。”
    华珠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年氏华珠,给太子妃请安。”
    李婉颇有深意看着华珠,“年家小姐?我记得……李府台的儿子曾与年家结过亲,是你吗?”
    华珠就点了点头。
    李婉苦笑着皱了皱眉,唏嘘道:“年家与咱们李家险些成了亲家呢,是我那远房弟弟福薄。”
    “臣女惶恐。”华珠福了福身子,心中却琢磨着,赫连笙看上她的事儿,李婉到底知不知道?
    李婉抬手示意华珠坐下,又看向被冷落了良久的颜姝,笑道:“我入京时姝儿才几岁,转眼都是个大姑娘了。”
    颜姝受宠若惊地红了脸。
    颜婳回过头,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个长方形锦盒,呈到了李婉面前,并柔声道:“婳儿偶尔得了一副名家真迹,想献与太子妃。”
    月娥接过锦盒,检查了一番,遂双手呈给了李婉。
    李婉定睛一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王羲之,琅琊最著名的书法家,他写的《兰亭序》被喻为天下第一行书,别说李婉了,连皇帝都对它垂涎三尺。
    李婉的眼底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早年它被明德太后收藏,后由太后转赠给了王帝师,它可被列为王家的传家宝了,又怎么在你手里?”
    颜婳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得意,“婳儿是王帝师的学生,这幅画,正是恩师所赠。”
    华珠心中冷笑,献宝是假,表明自己受王三爷的器重是真,看来,颜婳迫不及待想做太子妃了!
    “咳咳……”李婉突然不适,掩面咳嗽了几声,月娥喂她喝了一口温水,她以帕子擦了嘴,摆手叫宫女拿着锦盒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道,“哦,我想起来了,琅琊发生了几起悬案,听说,是有人助世子与颜四爷破获的,婳儿这么聪明,一定是你吧?”
    颜婳闻言,笑容倏然僵在了唇角。
    李婉就仿佛很是惊讶的样子,“不是婳儿吗?那是谁?”
    目光扫过颜姝与华珠,华珠起身,很诚实地道:“回太子妃,是臣女。”
    “咳咳咳……”李婉咳嗽了一阵,好奇地问,“哦?那快与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线索的?”
    李婉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还是她就想挫挫颜婳的锐气?不管如何,反正能给颜婳添堵是一件很美的事!华珠“娓娓道来”:“我最先注意到的是抛尸地点。太子妃在琅琊长大,可知半月山、白云寺和碧波桥都有什么特点?”
    “半月山……盛产金矿,白云寺……丛林深处,碧波桥……是琅琊最大的淡水桥。金矿、茂林、淡水……金、木、水?”李婉瞪大了眸子。
    “没错!”
    李婉就有了一丝成就感,“难怪颜四爷说第四处抛尸地点是烟花铺,而非胭脂铺,因为烟花铺乃贩卖烟火之地,谓火!”
    讲到这里,李婉似有顿悟,“所以第五处抛尸地点必须是与土有关的,你便想到了坟场,但本州坟场有三处,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十里坡那个?”
    华珠找宫女要了一张地图,圈出前四处抛尸地点,这么一看,正好形成了西、南、东、北四个方位,“金木水火土,西南东北中,位于前四处抛尸地点中心的坟场,只有十里坡。”
    “连方位也对应了五行?”李婉问。
    华珠点头,“不止方位,凶手所作的每一步都对应了五行。前四名死者是三十五岁到五十一岁之间,有人便认为凶手专杀中年人,这其实是走入误区了。”
    颜婳的脸又白了几分!
    华珠就道:“我查了他们的生肖,依次是鸡、兔、猪、马,正好对应金、木、水、火。颜四爷属狗,对应土。”
    “还有呢?”李婉追问。
    华珠不疾不徐道:“五行对应的五脏,依次是肺、肝、肾、心、脾,凶手就是按这样的顺序取走了前四名受害者的内脏。”
    李婉眼底的惊诧已经怎么掩都掩饰不住了,“那……纹身又怎么解释?”
    “五行神兽:白虎、青龙、玄武、朱雀,黄龙。”
    “如此复杂、如此严密的……手法,似乎不止杀人这么简单。”
    华珠凝眸道:“杀五行生肖,取五行内脏,纹五行神兽,选五行方位,抛五行之地,足足五个五行,这是一种极为恶毒的厌胜之术,专门用来诅咒人的。”
    “诅咒谁?”李婉满眼惊恐。
    华珠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凶手在坟场画了一颗五芒星,五芒星代表女性……他要诅咒的,是一个女人。”
    ☆、【第二十七章】藏龙卧虎
    密室内,一名身着深蓝色锦服的男子一下一下瞧着桌面,屋里没有燃灯,他的容颜隐在暗处,但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臣服的威压。
    李婉为他满上一杯七十年的月夜醇,轻声道:“殿下,觉得年小姐如何?”
    赫连笙的指腹不知摩挲着什么,发出微弱的摩擦之响,而他精致的眉眼随着这一动作,渐渐透出一抹冷冽又意味深长的笑来,“凶手交代的她全猜中了,凶手没交代的她全解释清楚了,真有当年狄公之风范。你说,她会不会参与了此事?”
    不待李婉回答,又干笑了两声,“开玩笑的,她纵然再聪明,也只是一名闺阁女子,我更好奇的,是那个救了颜博并抓获真凶,却迟迟不肯露面的人!”
    李婉沉默。
    须臾,幽暗的室内响起咳嗽声。
    赫连笙轻轻握住她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像万年不化的玄冰,让李婉越感觉不到丝毫温度,“虽然凶手是哑巴,除了点头承认罪状之外,没能提供更多信息,但我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想想你这身子骨,怕是有人……等不及太子妃的宝座了。”
    李婉就明显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又降低了一些。
    李婉朝他如冰窖一般的怀里靠了靠,“殿下,是臣妾没用,守不住这位子……也没能替殿下,留下一个子嗣。”
    “这怎么能怪你呢?”赫连笙轻笑,紧搂住她,像一个铁笼圈住了濒死的小鸟儿,那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怜悯,“除了王家,我还真猜不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一边想咒死你,一边又毁掉颜家父子,呵,他想一家独大不成?”
    李婉依偎在他冰冷的怀抱里,连指尖都仿佛冻得麻木,但她依然想要抱紧他,想用自己不剩多少时日的身体温暖他。
    “殿下,王三爷任帝师的那几年,太后恐他膝下寂寞,特召了王家的几名晚辈入京陪伴,其中的七小姐王歆,机智聪颖,深受太后喜爱。”
    赫连笙深邃的眸子里猛然闪过一道厉芒,唇角浮现起凉薄的微笑,“太子妃貌似不喜欢颜小姐?”
    说着,挑起她下颚,像一只骷髅的手指,僵硬、冰冷,而又散发着一丝死亡的气息。
    李婉又打了个哆嗦,肩膀轻轻颤了起来,“殿下喜欢的,臣妾就喜欢;殿下若是不喜,臣妾也没好感。”
    “哦,到底是夫妻多年,太子妃已经学会猜我的心思了?”赫连笙的唇角扯出一抹魔帝般的冷笑。
    李婉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没了血色,“殿下,我……”
    “太子妃早些就寝,不必等我。”温柔地下达完命令,赫连笙起身离开了李府,他来琅琊,可不单单是为了破案,或为了女人。
    长夜寂寂,冷冷清清。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东一街斜对面的小巷子里。
    紧接着,一名穿着银狐大氅的高贵男子,如帝王般,神态倨傲地下了马车,却在走向东一街的途中,缓缓敛起了眉宇间的冰冷。
    朱红色大门前,他停住了脚步,抬起戴着祖母绿玉扳指的左手,轻轻叩响了坚硬的门板。
    铿锵的敲门声,混合着瑟瑟的风声,在暗夜里听来,显得格外突兀。
    “来啦来啦!别敲啦!深更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啦?”半刻钟后,一名小书童打开了大门,两手互相插在袖子里,没好气地道,“你谁呀……”
    责骂的话,在触及男子深邃得如幽潭的眼眸时戛然而止,几乎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并福低了身子。
    这人,有种让他不得不臣服的气势!
    “请……请问阁下是谁?这么晚来书院有什么事儿?”这一回,语气和态度都非常谦卑了。
    赫连笙缓缓地道:“我找王三爷。”
    “怎么又来一个呀?”小书童弱弱地嘀咕了一句,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回道,“抱歉了这位爷,先生已经歇下了,劳烦您留下名号,我明日帮您转达。”
    赫连笙是习武之人,又怎会没听到他那声嘀咕?赫连笙取出左拇指上的扳指,递给小书童,“你把这个给他,他自然会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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