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话多的时候比陆地还吵。”
“陆地一直以为你挺喜欢他的。”席宴清啧了一声,一脸惋惜。
眉宇间却是一片平坦,似笑非笑。
霍之汶依旧面色沉静,狠攥了一下他的手:“别曲解我的话。”
她而后抽手去碰他的脸,触感有些凉:“烟花看完了,回去。我容你任性这将近一个小时,可以了。”
任性?席宴清扯了下唇角,有些重,难以提起。
这些年,她从来给他的都是意料之外。
这和他以为的她会有的反应太不一样。
她看他的表情好像他真是一个需要喂颗糖的孩子,而她纵容,双眸中汪着盈盈星光。
席宴清脚步还被钉在原地,顺手揉乱她的长发:“你再这样抢我身为男人的台词,是打算逼我去变性?”
“我对我目前的性别还挺满意的。”
带几分无奈,几丝调侃。
他下颚一摆,指向一旁开放式的广场内未开放的喷泉旁,扳正语调:“站那儿去。”
霍之汶带些挑衅的目光扫向他,没动。
“想我抗你过去?”
他过去做过把她扛在肩上的事,轻松、利落。
霍之汶缓声轻语:“你随意。”
席宴清嗤笑一声,放软语调:“过去,我跟着你。”
“想无理取闹?”
“那是形容男人的词吗?”
霍之汶没摇头:“没人规定不可以。”
那他还就真闹一次。
她话乍落,席宴清步一迈右臂勾上她的腰将她整个托起横抱,再度劈头吻下来。
他口勿得力道柔和,轻勾轻缠。
霍之汶眼微眯,面前见到的始终是他深邃的双眼。
他驾轻就熟,她被动地跟着他的节奏呼吸。
此刻的画面每一帧每一秒都被放缓。
停下来之后,席宴清失笑:“再不温顺,我只好扔你进云舟河。”
她在自己眼前,自己手心,他的指腹擦过她的眉骨。
他选定的这个女人,眉宇间从来都是坚毅。
是他看过许多遍,认认真真记在心里和纸上的那种模样。
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她:“春末我第一次能隐约看清你的样子,从纽约回来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了些。”
“这几个月你应该听过我的情况,见过我的病例报告。当年的后遗症,留下来的淤血,基本散清。之前瞒你是因为并没有彻底恢复。”
不想带给她期望,最后却依旧还她一个瞎子。
霍之汶的手勾在他的颈后,安静地在他怀里。
席宴清默了两秒,笑:“这个时候你应该问我,看得见你和流沙是什么心情,以及是否好看?”
霍之汶担心他负重会吃力,听到他的话眉心更是一拧。
他想她开口,那她便不去选择沉默:“我想过。”
“我想过某一天,你能重见光明,我会是什么心情。”
可他的隐瞒,并没有给她表达的机会。
席宴清的表情有瞬间的迟滞,眸色深沉:“这是我的错误决定。”
他最终还是隐去那三个字,他知道无论何时,她都不会想听那声对不起。
“我有这样的前科,现在想请你郑重地考虑昭告天下,以后的人生让我负责,是不是挺没皮没脸?”
他的眸光微烁,霍之汶眼前的他的脸,隐于夜色下的线条紧绷。
他在紧张。
“哦,我以为是你少年心性大发看烟花,原来是求婚?”霍之汶不咸不淡地挑明,“但是席宴清,这件事我五年前已经做过了。”
“你重复一次,是对我以前的表现不满意?”
怎么会不满意,当年她的话,是他有生之年,听过的最让人深感惊心动魄的声音。
他不像她那般从容,连这样的事情,都还是输给她。
但席宴清紧张的情绪此刻也被霍之汶几句话顺时瓦解。
他微微笑着,而后字字分明又意有所指地说:“你做的很好。是我得寸进尺,总惦记重温旧梦。”
“说说,当我勉强你。”
霍之汶直视他的眼睛,不闪不躲:“既然你求我。”
“有些长。”
席宴清紧了紧手臂:“洗耳恭听。”
霍之汶并不介意变得肉麻:“你可以得寸进尺,可以任性,可以问我要任何问题的答案,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我从五年前,就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我不需要你交代你的过去,除非它影响了我们的未来。”
“我也不需要你承诺将来,那是我和你两个人一起努力要做的事情。”
她从他的怀抱中挣脱下来。
她的眼神太认真,席宴清没有固执地不放,纵然他在此刻只想将她紧扣在胸前。
偶有寒风掠过,寒冷意没有在身上堆积。
霍之汶教会了他很多事情。
那些别人,那些路过的甲乙丙丁,从来不是会影响她和他的人。
他和她的问题,从来只受他和她的影响。
所以他为什么给了她一个这样云遮雾掩的席宴清?
他的悲欢挫折,如果在世界上已经有人知晓,那么他就应该有告诉她的义务。
她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人。
他有责任不让她经历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他的一切时失望的情绪。
他对边城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他感激她没有告诉他那是不对的,没有站在他的对立面。而这也许有悖她的认知。
从很早前他就知道,年少时他向善,商浔的事情之后他挣扎在向恶的路上,而他此后的人生将向“佛”。
他信她。
***
有些话,霍之汶早有脱口的打算,前面也曾说及,但终究没有全盘托出。
将它终结在这即将过去的一年,没什么不好:“过了春节,又是崭新的开始,过去的就过去了。既然说了,就一次说清楚。放下,我们都往前走,别再回头看。”
她咬牙,说出那些事实:“我调查过你。”
“查过商浔,查过商家,查过ce9602空难。”
“我也揣测怀疑过你。”
她更怀疑过她自己。
席宴清的目光也依旧锁定在霍之汶身上:“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现在也相信,在平遥,我会跟你回这座城市,跟你,不是和别人,不止是为了那一个仇字。”
不然他在经历这次事故,差一点要“来不及”之后,会早便选择开口。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有多不想失去她这样一个女人。
霍之汶没有讶意:“我知道爸爸,你父亲,因何而死。也知道了从霍家旗下的杂志下发出的那篇报道,是舆论的源头。”
很遗憾,这些他在意的人,她都不再有见到的机会。
她的眸间漾着不容质疑的光:“不是恐吓,但你如果只是为了抛弃我而接近我,最后一定会‘死无全尸’,我会亲自动手。”
“知道。”席宴清还是这几个字,满目深黑,“我一直打算好好活,到八/九十的时候,死在你后面,安置好你,我再走。不过最近时刻担心你现在会厌倦,踹了我。”
“但我又了解你不喜欢男人妄自菲薄,所以我相信你舍不得。”
霍之汶蹙眉:“养个伤,养得更花言巧语了?”
他开始无耻:“没。就是我老了应该挺可爱的,你得看看。”
霍之汶:“……”
***
隔了几秒,霍之汶又启唇:“之前在家里,楼梯下,我说得是假话。”
那个看似分崩离析的夏日。
两个人都记忆犹新。
当时她说了很多,席宴清记得最深刻的那一句是,她说不爱他……他最不相信的,也是这一句。
“也知道。”他还是那一句话,只是眸间的笑意渐深,“我去沃刻碍你的眼,就仗着这个。”
她还想说很多,看着他坚定的眸光,却又觉得那都是不再需要多说的事情。
她能知道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