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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的这笔账且先放着,眼前姜家的事情要紧。
    母女二人哪有心思用这嗝应人的饭,不过草草动了几口就搁下。
    姜氏用完饭毕看着小女儿喝了药,本想留她在芙蓉院歇着,是姚姒缠了半晌,姜氏无奈,只得将她穿得严严实实的带着一同前来蕰福堂。
    才进得门,姚蒋氏身边的大丫鬟秋菊笑盈盈的迎上来。姜氏略问了问姚蒋氏可有歇午觉等。秋菊一边给姜氏打起帘子,一边低声回道:“还没歇得,这会子客人都歇去了,老太太反到精神头好,正歪在里间让三姑娘捶腿呢。”
    姜氏扬手滑下一只银绞丝手镯给秋菊,让她进去通报。秋菊不卑不亢的收了姜氏的银绞丝手镯,神态未见丝毫不安。
    姚姒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秋菊,秋香色斜襟比甲,系着条莲青色棉裙,腰间轻轻放着条粉色纱质手绢,整个儿淡雅之极。加之她肤色雪白又身量纤长,行动间自是多了些婀娜之态。
    姚蒋氏不喜身边的丫鬟穿红着绿的妖里妖气,秋菊这身儿倒是正正好,十七八岁的绮年女子,便是不穿红着绿,却依然嫩得似枝头的一朵俏迎春。
    过了片刻廖嬷嬷自里面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
    姚蒋氏身边的得力干将素来是廖嬷嬷,管着她屋子里的大小事,如今廖嬷嬷年纪大了到反而喜在府内四处攀交,姚蒋氏屋子里的事情倒是有大半实际是秋菊在管着。姚蒋氏身边有四大丫环,犹其是秋菊惯会做人,姚府里五房媳妇向来与她交好,她在下人口中也素有口卑。
    这样的人聪明知进退,亦是有些手段,可惜却被大老爷给糟蹋了。她仿佛记得上一世就在年关前,大老爷喝醉了酒,就在姚蒋氏的屋子强按着秋菊行事,后来被廖嬷嬷带人发现了,姚蒋氏暗怒她屋子里的人勾引爷们打了她的脸,秋菊被打了三十板子后拉出去胡乱配了人。
    一山不能容二虎,廖嬷嬷捉奸的这个举动,现在想想多少有点猫腻。
    就在姚姒恍神的当下,姜氏牵了她的手迎向廖嬷嬷,又滑了个素色荷包给廖嬷嬷。
    “可劳烦您还迎出来,都是我的罪过了。”姜氏微微笑着,对廖嬷嬷十分客气。廖嬷嬷是姚蒋氏身边最信得过的积年老仆,姜氏如今既是想伏低做小,自是将身态放得低低的。
    廖嬷嬷并不敢托大,有些讶异于姜氏今日的低姿态,她不动声色间抿了笑唤了声三太太,就引着姜氏进里间。她略一瞥姜氏,见她眼晴通红似是哭过,心里便一再猜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到越发的好奇起来。
    到了里间,只见姚蒋氏歪在紫檀荷花纹的榻上,三姑娘姚婷坐在榻下的小杌子上轻轻的替她捶腿。祖孙俩轻言笑语的在说话,屋里服侍的都被打发了。
    姚家的小一辈子女是混在一起序的齿,姚婷虽是二房的长女却是这一辈的嫡女,前头排行大姑娘和二姑娘是大房的庶女,早已出嫁,老太太姚蒋氏对庶出的孙女一向有些看不上,是以得了第一个嫡孙女后她便亲自给孙女取名姚婷。后来各房生的女儿都从了女字旁取名。
    姚蒋氏出身彰州的大户人家。她刚嫁过来时,婆母已去逝,公公是个不管事儿的。姚老太爷那时一心读书,是以里外都是姚蒋氏操持。她又接连生了三个嫡子,眼瞧着老太爷考中了秀才,便给老太爷纳了房良妾,妾傅氏进门便坐喜,生下第四子。外间都赞姚蒋氏贤良,她也越发得老太爷敬重。后来姚蒋氏又生下了第五子,有四个嫡子傍身,姚蒋氏当家主母的位置是坐得稳当当的了。
    岁月十分的厚待姚蒋氏,五十岁的人了,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许是常笑,她的眼尾微微有些皱纹,笑起来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
    不过姚姒却不敢真以为是这样。
    姚蒋氏的彪悍在儿子们成家立业后渐渐隐了起来。她年轻那会子老太爷出海去,她一个人外要操持家业内要教养五个儿子,哪是这么和善之人能撑得起来的。这也是老太爷不管内院的原因,他对于这个嫡妻是相当的信任,儿子们对姚蒋氏这个母亲更是尊敬有加,从不敢违逆她。是以这些年来,姚蒋氏越发内横起来,她的话常常是说一不二。
    看着笑得仿佛无害的姚蒋氏,她忽的就记起来,上一世姜氏*后,姚家并未给姜氏停灵便将姜氏收骨草草葬了。她大闹蕰福堂,说她娘死得冤,当时为了壮胆,她慌称她都看见了。姚蒋氏身边的廖嬷嬷当时闪过一丝慌张,忙问她看见了什么?姚蒋氏一声厉喝,以眼神压住了心虚的廖嬷嬷,却叫人绑了她进了自己的正屋,一脸狰狞的盯着她威胁,不管她看到了什么,要是她敢出去替姜氏喊冤,她就当即毒哑了她再打断她的腿,直说姚家不介意这样养她一辈子。那阴测测的声音当即便让她两股颤颤,无端让她相信姚蒋氏说的话是真的。
    后来姚蒋氏虽没毒哑她,却将她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数年。五姐姚娡替她求情,姚老太太二话不说,请了个厉害的老嬷嬷亲自看管着姚娡,再不许她接近自己。
    姚蒋氏这一招着实厉害,她自此后见到姚蒋氏就害怕。实在是那方方正正的四堵墙,一个人也不许与她说话,若不是她因病痛自小就意志坚定,指不定早就给关疯了。或许姚蒋氏的本意便是要将她逼疯,这样就算她出去乱说,也会被人当成疯子看待。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又有谁会相信。
    ☆、第5章 往事
    再见姚蒋氏,姚姒已经不会再害怕,而是深深的愤怒。只是她现在懂得了隐忍,姚姒将衣袖下紧握的拳头松开,脸上微微笑着,一幅天真不谙世事的孱弱模样。
    在敌人面前,永远也不要暴露你真正的实力,除非你有足够的把握能将敌人一击击毙!这是上一世权倾一朝的柳筍曾经给她的告诫。
    姚姒跟在姜氏身边,低下头一同给姚蒋氏行礼。姚婷脆声喊了声三伯母和十三妹妹,姚姒忙喊了声三姐姐。
    姚蒋氏笑着叫廖嬷嬷扶姜氏起来,又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既然都病着,怎的不歇着反而这个时候又过来,老婆子这里有的是人侍候,难道还缺你们两个不成?”
    姚蒋氏的声音淡淡的,在场的谁都知道姚蒋氏这是对三太太母女不悦,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正在捶腿的姚婷适时出声打圆场:“老太太,这不三伯母和十三妹妹才好些,就来祖母您这儿了,可见她们心里是有着祖母的。”
    如果不来这一遭,是不是心里就没姚蒋氏,这姚婷可真是做人做鬼。上一世姚姒显少出芙蓉院,因此对这些堂姐妹们自是不大熟络,看来这些个姐妹们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娘,是媳妇的不是,还请您老别生气,媳妇有话对您说。”姜氏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直接上来就跪在姚蒋氏面前。
    姚蒋氏微微讶异,廖嬷嬷瞥向姚蒋氏,见姚蒋氏没说让她扶起来,也就沉默着立在她身后不动。
    姚婷忙起身笑着对姚蒋氏道:“这会子还不知道五妹妹她们歇着没,孙女带十三妹妹寻她们去,晚些时候再来和祖母说话。”
    姚蒋氏挥了挥手,笑着吩咐说不许太胡闹。姚婷得了令,上前来牵着姚姒的手,姐妹俩一同给姚蒋氏行了礼,安静的出了屋子。
    姚姒回头望了望姜氏,见她脊背挺的直直的,心里莫名的心酸。姜氏这是头一回子求人吧,到底还是有些伤自尊。若是姜家无事,姜氏何需这般卑躬曲膝。
    姚姒心里想着事,姚婷问她身体好些没,又问姜氏的事,姚姒眨着眼喘着气,话都说不完整。
    姚婷心里不喜这病秧子似的木纳堂妹,谈兴不高。她心里想着二太太韦氏几日前跟她提的那门亲事,她心里是不乐意的,因此才想着趁老太太今日里高兴来探探老太太的底。哪知话还没说三太太母女就过来了。
    两人心里都搁着事儿,一路无话,不过片刻就到了蕰福堂左边的小花厅。今日来姚府赴宴的自然少不了一些千金闺秀们。这会子,小花厅里分做了几堆,各自和相好的小姐妹们聚在一起说话聊天,却也嫡庶分明。
    姚婷放开了姚姒的手,让她自去玩便将她丢下说要去更衣。姚姒也不在乎她是真的要去更衣还是去做什么,她往人堆里寻了一圈,便看见了穿着品红色银线绣蔷薇花褙子,眉眼玲珑的姑娘正是姚娡。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近乡情却,看到这样活生生的五姐,她无不感激上苍让她重生回来。
    姚娡虽是姜氏的大女儿,却在生下来后就被老太太抱去养了,这些年在老太太明里暗里的挑拨摆弄下,姚娡对生母姜氏并不亲近,加上姚姒身子病弱难得出院门,这亲姐妹仿似陌生人般。只是姚姒重活一世,再不是当初那个怨恨亲姐不孝亲母的意气之人。上一世姚姒被姚蒋氏禁足,只有姚娡替她求情,那几年里也只有姚娡时常偷偷的趁人不注意时,买通看守自己的婆子,给她送些吃食。
    姚蒋氏深恨姚姒不顾姚家的脸面而出言威胁自己,是以也是睁着眼闭着眼的任家里下人欺负这个不听话的孙女。那几年间姚姒的身子就是这么亏损的。吃不饱穿不暖不见天日的恐怖确实曾让她的心志动摇过,但一想到姜氏死的不明不白的,她的胸间就一把恨灼烧着,就这样撑过了那段灰色日子。
    日久见人心,姚娡并不是像她看起来的这般无情,落难了才见着最珍贵的东西,上一世的姚姒见着亲姐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曾想过要修复二人间的姐妹情,可惜却顿生祸事,这种遗憾直到她遁入空门后,一直是自己的心结。如今重来一世,她最想做的事是要解开姜氏与姚娡间的重重隔阂。
    想要解开母女间的重重隔阂,却不得不说些往事。
    姚老太爷的父亲与姜阁老之父是同窗,二人间意气相投。姜阁老出仕后,也与姚老太爷常有往来。姚三老爷当年去京城秋闱时便是住在姜家。姜阁老十分欣赏姚三老爷的文采,二人当是忘年交。只是姚三老爷那年名落深山,姜阁老那时还在翰林院里熬着,出于爱才之心,姜阁老与姚老太爷通信后,双方有意做亲。于是姜阁老将自己唯一的嫡女许给了姚三老爷。她二人之间早有见过面,才子佳人的自是有情意。就这样姚三老爷在京里与姜氏成了亲。姚三老爷一心读书又有老丈人的指点,夫妻二人便留在了京城,直到姜氏有孕,姚蒋氏以姜氏要养胎而将姜氏接回了彰州老宅。
    姚姜两府做亲,最为不满的自是性子强悍的姚蒋氏。儿子要走仕途一道,那自是择一门对儿子有益助的亲家。姜家她看不上,只是这门亲事是姚老太爷点头同意的,她只能气在心里。真正让姚蒋氏不能释怀的是儿子与姜氏在京里成了亲后,媳妇不回祖宅侍奉她这婆婆,反而跟儿子滞留京都,这是仗着出身名门而不把她这婆婆放在眼里啊,就这么件事激怒了姚蒋氏,婆媳间就此结下了梁子。
    姜氏生大女儿姚娡时十分不顺,因此身子有所亏损,姚蒋氏不管不顾的将姚娡抱回自己屋里养着,并明里暗里指谪她不为三房子嗣着想不给三老爷纳妾。姜氏新婚与三老爷相处甚佳,她自嫁到姚家还从未受到如此委屈,婆媳自是闹过一些时日。不过姜氏身为人媳不好闹得太过,无奈之下同意给三老爷纳妾。
    三老爷大小是个读书人,身上背负着为姚家重振门庭的重担,那给三老爷纳妾自是不能找个目不识丁的。姚蒋氏将这事一力给廖嬷嬷去寻人,直到廖嬷嬷说双阳县有户落魄秀才的大女儿模样性情皆好,犹其是竟还通文墨。
    姚娡满周岁后,钱姨娘就被抬了进来。可能那个时候三老爷一心读书,对钱姨娘也不大热衷。一年后钱姨娘生下排行第八的庶女姚娴,三老爷便再次上京去秋闱。没想到竟中了探花。那时候姜老爷已从翰林院里脱颖而出,因一手铁划银钩的好字开始得皇帝喜爱。
    所以钱姨娘就这么有意无意的被冷落在了后院。姜氏也终于能松了口气。
    三老爷通过老丈人的使力,留在翰林院里任职,便不顾姚蒋氏的反对,将姜氏又接去了京城。姜氏看钱姨娘服侍自己尽心,为了三老爷的脸面,也便将钱姨娘母女带了一同上京去。钱姨娘自此服侍主母姜氏十分尽心尽力,日日做药膳给姜氏调养身子,姜氏的身体慢慢开始好转。因此姚娴便是钱姨娘自己养在身边,这是姜氏给她的恩典。四年后姜氏生下了姚姒,只是生的时候大出血,好不易得了条命却自此再不能生育子嗣。
    姚蒋氏在儿子不顾自己的意愿将三媳妇接到京城时心里是非常的不痛快,但她为着儿子的仕图着想,忍了下来。但忍下来不代表不秋后算账。
    随着姜老爷升到行人司当差,御前侍候十分得皇帝倚重。三老爷仕途刚起,自是要得岳家扶持。姚蒋氏得知姜氏不能再生的时候,也没半句再给三老爷纳妾之语,反而百般安慰这个媳妇,而且提出要接姜氏回老宅调养身子,言语间颇是关爱这个不能再生孩子的媳妇。三老爷自违母命将姜氏接到身边后,对姚蒋氏自是有些愧疚的,接到母亲的信后心里大慰,也就同意了送姜氏回老宅去调养身子。
    姜氏不傻,明知婆母姚蒋氏用心险恶,就是要她夫妻二人自此分离再图打算,姜氏本指望丈夫会相帮自己留她在身边,可是没想到丈夫竟然会同意婆母的意思,心下凉了一大截。年轻的姜氏还不懂得小意及隐忍,便同三老爷闹,这一闹之下,三老爷自是以姜氏不识大体不孝婆母而同姜氏离心。姜氏则以为三老爷是嫌弃自己再不能生育了,这下彻底的凉了心。
    姜氏一气之下,将身边的丫鬟秋桂抬成姨娘,自此留在三老爷身边侍候,而她负气下则带着钱姨娘回了老宅,自此妻妾二人就留在彰州老宅教养女儿度日。
    随着姜阁老仕途步步高升,姚蒋氏是越发的待姜氏好起来,时常在其它四个媳妇面前捧高姜氏,姜氏哪里不明白捧杀的道理,心里更是对婆母生恨,又怨三老爷一心仕途不理解她这做妻子的苦处,于是在姚家她越发的深入简出起来。
    姚娡在姚蒋氏身边长大,自小便被灌输一些生母姜氏的不是之处,服侍的奴仆们更是有意的引着她不亲近生母,姜氏伤心之余便一心扑在教养小女儿身上,加上她心中郁气难出,身子越发的不太好,便也淡了对三老爷的心,却更恨婆母生生拆散自己。由于她不能再生育,也不好让娘家相帮,这气是愈积愈多,因此与姚蒋氏是面和心不和。这是姚府几房人心知肚明的事儿,是以大太太深知老太太的心思,才敢这么明着使绊子,其它几房却因要借姜家的势而不敢得罪姜氏。
    上一世直到姜氏去逝后,姚姒被关起来,想来姚娡的日子自是不好过的。姚蒋氏要強了一辈子,刚开始将姚娡养在身边,着实是存了心要姜氏母女离心的,后来姜氏被她斗下去了,那么姚娡这么个孙女自是可有可无的。姚家孙子辈加起来有二十几个,再者看着那张与姜氏十分相似的脸日日在跟前恍,姚蒋氏心里头也是有些隔应的。又因着新的三太太焦氏暗中使坏,于是将姚娡随便嫁了。
    姚娡夫家宋家亦是福建的大户,看着风光的一户人家,她嫁的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那宋三郎风流成性包戏子养孪童,整日里斗鸡走狗的不务正业,姚娡嫁过去后没一年人便没了。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的离世,在这个令人寒彻心扉的姚府,姚姒绝望了,因此她逃出了姚家,自此一生再也没回过彰州。
    许是这些年姚娡与生母间的爱恨隔阂,加之老太太也未必是真心待这个孙女,权当拿她做拿捏姜氏的棋子,是以姚娡的性情十分的古怪,不太爱说话,凡事闷在心里却又固执又自卑。可她到底不失良善。
    上一世的遗憾就由她这一世来圆满吧,姚姒在心里暗暗发誓!
    ☆、第6章 母女
    今日里来姚府贺寿的都是福建有头有脸的人家。姚姒因着年纪小且身体不适,之前这样的场合甚少出现,能认识的闺秀廖廖无几,她也就装作懵懂害羞样见人只是微微一笑,也没失礼处。今日负责招待这些个小姐妹是大奶奶刘氏和五小姐姚娡。刘氏是姚府的嫡长媳,出身名门大族,学识自是不差,此时带着众小姐们开起了诗社正在拟题做诗。
    姚娡性子内向,一向不爱弄这些个舞文弄墨。虽说肩上担了个招待来客的担子,可有大奶奶这八面玲珑之人在主事,她自是不去讨这个嫌,可架不住有人上赶着来结交她这二品大员的嫡女。这不,以林知县家的嫡女林三娘为首的众小姐们一起,团团围在姚娡身边,姚娡应付这个又怕冷落了那个,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心底按捺住不耐。这时,只见姚姒走上来,软糯糯的叫了声“五姐”。
    在外人面前,姚娡不愿别人窥破三房的家事,也就抿起了笑,唤了声“十三妹妹来了,身子可是好些了。”心里却纳闷这个常年生病的妹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想姚姒却上前亲昵的拉起了她的衣袖,语气颇为委曲的道:“五姐,我头疼,你送我回芙蓉院可好?”可怜兮兮的声音,加上她单薄的身子,无端惹人怜惜。
    跟在姚姒身后的红樱和绿蕉相互对视了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皆望出了一丝疑惑,却都选择了默不出声。
    姚娡想到与亲母姜氏之间的恩怨,本能的想要拒绝。可众目睽睽下她这拒绝的话不好说出口,再一想这是自己的亲妹妹,虽然姜氏的心里眼里只有她,完全忽略了自己这个大女儿,可眼下要脱身,似乎只有答应下来再作打算,便脱口道:“妹妹的身子要紧,我这就送你回去。”遂一一与围住她的小姐们道了声歉,见姚姒似乎一直拉着她的衣袖不放,生怕自己把她给丢下,也就轻轻的拉起了她的手,姐妹俩一同出了花厅。
    姚姒当然不是真头疼,虽也有替姚娡解围之意,更多的是想与亲姐亲近,她也明白凡事不可一撮而就。撇开姚娡与姜氏二人间的隔阂,一旦姜氏在姚府的地位有变,最直接受到影响的肯定就是她们姐妹俩个,到时她们姐妹恐怕只有受人欺负的份。只有三房嫡系团结一心,有了姚娡这个大女儿的谅解,也许姜氏会撑过这个难关。
    姐妹俩手牵着手一路无语的回到了芙蓉院,孙嬷嬷有些目瞪口呆,好在转得快,立时高兴的唤了声“娡姐儿来了”,便亲自打帘迎了二人进了里间坐定,又吩咐小丫头们上了一桌子的点心茶水,显然待姚娡是十二分的殷情。
    对孙嬷嬷来说,五小姐姚娡是芙蓉院的稀客,几乎从未曾踏足过芙蓉院。姚蒋氏将姚娡抱过去养,姜氏自是十分不舍,日日去看。有一次姜氏看完姚娡后,不巧的很姚娡发起了烧,吐了几日的奶,姚蒋氏发了大火,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姜氏看过孩子后就这样样了,姚蒋氏当场责备了姜氏,且将服侍姚娡的奶娘和一干服侍的奴仆都发落出去,待姜氏再来看大女儿时,新来的奴仆便拦着了,次数多了,姜氏便知道这是姚蒋氏授意,不许她再去看大女儿。
    姚蒋氏手段强硬,姜氏自是想过若干办法,却得了个不孝婆母的名声,后来她随夫上任,再又回到老宅,姚娡已养成了性子,对生母姜氏是十分的不善,姜氏伤心难过后万念俱灰,只在私底下关照姚娡身边的兰嬷嬷好好照顾她。
    这些事孙嬷嬷是一清二楚,知晓今儿定是姒姐儿将娡姐儿弄来三房的,目的大概也是想要母女俩亲近亲近,给姜氏些许安慰。她不由得脸上堆起了笑,十分关怀的问姚娡可想吃些什么等。
    姚娡对孙嬷嬷的热情就冷淡得多,坐得身子笔直目不斜视,茶也未沾一口,便起身对姚姒道:“人我也送到了,既是头疼就好生歇着,今儿是祖母的好日子,请大夫未免诲气,明儿个再请大夫来瞧瞧。”说完又自嘲的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喃喃自语:“哪里需要我这个外人来操心,她自是会好好儿的照看你的。”
    这个她自是指姜氏,姚娡声音虽低,可孙嬷嬷和姚姒也都听见了,各人心中不免唏嘘不已。到底姚娡心里是有着三房的。
    孙嬷嬷想拦着她,母女俩这些年未曾好好相处过,今儿好不易娡姐儿踏进了芙蓉院,至少也要等姜氏回来再走,可娡姐儿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也不敢生拦,心焦之下苦留:“娡姐儿再等等,三太太最近身子不大好,到底是母女,娡姐儿看了三太太再走不迟呀。”
    “我生病她在哪,凭什么要我看她?今儿我能送十三妹妹回来,已是给三房留了天大的脸面了。”姚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吼出了这么句话,一时间想起这么些年来的委曲,脸上是又气又急,便捂着帕子急冲冲往外跑。哪知刚跑了几步,就迎面与人撞上了,抬头一看,竟是姜氏。
    姜氏被姚娡一撞,幸得锦蓉扶得稳才不至于跌下去,却也被这力道撞得身上生疼,她却顾不得自己痛,急急的问姚娡:“娡姐儿,你撞到哪儿了,身上可有哪儿不舒服,让娘看看。”姜氏情急之下真情毕露,此刻还哪有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对大女儿的冷淡。
    姚娡撞了姜氏,见她脸色泛青,眼晴更是红红的,显是哭过一场。这样失态的姜氏少见,可姚娡心里更多的是委曲,甩手就推开了姜氏来扶自己的双手,急急的说了句:“不用你假好心。”
    “娡姐儿,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娘。”孙嬷嬷追了出来,恰恰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替姜氏抱屈。
    姚姒也追上了姚娡,拉住她的衣袖不让她走。“姐姐,娘也生病了,今儿其实我不头疼,我只是想让姐姐来芙蓉院看看娘,这么些年了,娘和姐姐都不容易。”
    “你们是一伙的,自是替她说话。今儿你骗我过来,只怕是她的主意吧,我有什么可被你们算计的?你们要这样待我?”仿佛是要将这些年的委曲和不甘统统发泄出来,姚娡将积攒在心里多年的话到底是说了出来,便捂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
    “娡姐儿,这么些年来,每次你生病,三太太哪次不是急的狠,次次都是避着人买通底下的去看你,老太太吩咐底下人不许三太太接近你,只怕这个是你不知道的。三太太好在使了手段避人耳目的送了兰嬷嬷在你身边服侍着,你的衣食用度哪样三太太没有亲自过问过,除了不能去看你,三太太这个做娘的不容易,你要谅解你娘啊!”
    “不要再说了!”姜氏喝住了还要再说下去的孙嬷嬷。自袖口掏了帕子,弯下腰亲自替大女儿拭泪,一边擦一边哽咽道:“娘知道对不住你,让你受委曲了!娘这辈子只生了你和你妹妹二人,娘的心也只在你们身上,娘绝不许人苛待我的女儿。娘发誓终有一天会从老太太那将你夺过来。”
    最终姚娡在芙蓉院重新净了面,梳了头发,这才回了蕴福堂。
    姜氏经了这一出,反而越发的镇定下来。婆家人靠不住,甚至有可能丈夫也无能为力,娘家的事已然发生,她是左思右想,也没得个齐全法子,那么就要往最坏的打算了。她坐在书案前写了多封求人的信件,让孙嬷嬷打发人送出去。又清点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和手头上一些值钱的字画等物。因着姚家五房人并未分家,三老爷的俸银皆是放入官中,而私底下三老爷另有送了银子和一些值钱的物件儿交由姜氏保管着,可这些她不能轻易动用。看着手头上这些年的体己银子,她唤了孙嬷嬷来,再三交待全部去换成全国通兑的汇通钱庄的银票,她心里已有了打算。
    姜氏这些动作虽避着姚姒,可三房的动作瞒不过她的眼,孙嬷嬷更是有问必答。姜氏现在可以说是振作起来了,知道姚家靠不住,只能凭她一己之力去想办法,姜氏在绝望中醒悟,已然大不同前世的那样被动。这是姚姒乐于见到的。
    姚姒并不后悔自做主张的将姚娡骗到芙蓉院来,是脓包总要挑破才好医治。想来姜氏今日里的心绪是愁肠百结的,因着今日里这一出,相信她会更加坚强起来,就算不为娘家,为了被夺走的大女儿和险被人害死的小女儿,她必需得挺过来护着她的血脉至亲。
    到了晚间,热闹喧嚣的姚府终于安静下来。钱姨娘带了八小姐姚娴踏着夜色进了姜氏的正堂。
    姜氏与姚姒正与孙嬷嬷说着话,锦香进来回禀:“钱姨娘提着食盒和八小姐来看太太,听说太太身子不好,她将前儿太太赏她的几支五十年老参炖了鸡汤,特地给太太送来,奴婢请姨娘坐在外间稍候。”
    姜氏眉头微蹙,孙嬷嬷会意,便对姜氏道:“待老奴去会会她。这会子她到是耳朵尖,也不知在哪听到了一星半点的,这不来咱们正房一探究竟来了。”
    姜氏点头,孙嬷嬷起身刚要去,被姚姒拦住了。她低声道:“娘待她一向好,既然她听到了一耳朵,那么咱们就该吊着她些,也好看看她后头到底是谁。”
    这主意正合孙嬷嬷的意。她敛了脸上的笑意,带着锦香去了外间。
    堂屋里,果然钱姨娘听说三太太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脸上担心着急的神色是情真意切,当即就想进来看三太太,却被孙嬷嬷客气的拦住了。
    “不巧了,三太太这才刚喝了药睡下,天儿不早了,多谢姨娘走这一遭,老奴定会把姨娘来过的事儿知会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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