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为何死的偏偏要是照儿。若是两人换一下,死的是临晚镜那丫头,恐怕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老夫人一边说一边叹气。
她想起照儿小时候,像个小仙童,眉清目秀,如同画儿里面走出来的似的。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啊。最重要的是,照儿自小成名,只要人一提起,就直夸侯府嫡子怎么怎么好,为侯府带来了多少荣耀?
若是他不死,又是一代天骄。
“老夫人,这话,您可别当着侯爷的面儿说。本来大少爷的死对侯爷的打击就够大了,若是让他听见了这话,恐怕又会对您心生不满。”
虽然,这想法,她私底下也有过,而且用一个德行名声极差的嫡女,换一个优秀的嫡子,很划算,但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真要这么说出来,被世人知道了,也会说侯府老夫人恶毒,眼底容不下唯一的嫡孙女。
“哼…就算不说,他心底合适又对我这个当娘亲的满意过?你看看,我这院子里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关心了。临晚镜那丫头没回来的时候,还偶尔来请安一次。可如今那丫头回来了,他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个宝贝女儿身上去了,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娘?今儿个能当着小辈们还有那么些丫鬟婆子的面给我这个老婆子难堪,改日就会因为他那个宝贝女儿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一说起儿子会对自己心生不满,老夫人又是倒豆子一样的一阵怨怼。
“其实,侯爷还是很关心您的。这不,听说您没用晚膳,他又命厨房做了一些您爱吃的送过来。只是当年您逼他娶李姨娘进门之事,多少让他心里有怨,特别是月弥夫人还因此……哎…您就放宽心吧,依奴婢看,侯爷还是很尊敬您的。只是,您让他将李姨娘扶正的事儿,恐怕触及到了他的心里的那根弦儿。所以,他才会不顾有外人在场驳了您的面子。”
在秀嬷嬷看来,李香香也不见得是个多好的。这些年来,仗着自己得老夫人看中,在侯府横行霸道,欺下瞒上的事儿做得也不少。更何况,她到底只是尚书府的千金,比不得真正的贵人,若是换做真正的贵女,也怕是作不出那样死皮赖脸甘愿做妾的糊涂事来。自己甘愿作践自己,那就是自己看低了自己,也不怪侯爷看不上她。
别说是侯爷,就连她这个做下人的,都看不过眼。那二小姐,平日在老夫人面前看着是个乖巧懂事的,在私底下,对她们那院子里的仆人还不是非打即骂。她们母女俩,也就是仗着老夫人的喜欢,以为侯府迟早是她们母女的天下。若不是老夫人有意纵容,又怎么容得下一个姨娘,一个庶女,在府里如此飞扬跋扈?
只是,就连她都有些无法理解,老夫人为何对李氏母女容忍至此。
要说真的多么喜爱吗?
李氏那张嘴,确实会哄老夫人开心,而二小姐,当着老夫人的面儿也一向乖巧孝顺。所以,老夫人对她们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究其根本原因,也只有老夫人自己知道。
“将香香扶正的事儿,是我对她母亲的一个亏欠。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我被人指着鼻子骂,只有她是站在我这边的。我们早就说过要成为儿女亲家,我又怎么能食言?而后来,竟然让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做了天儿的正妻,我心底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不仅觉得对不起老姐妹,更多的还是心里不服气。在天儿心里,我这个当娘的,竟然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狐狸精,我怎能不生气?”
原来,老夫人一门心思想让儿子把李香香扶正,除了对闺中好友的亏欠之外,还有一个赌气的原因在里面。
是了,儿子不听话,娶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老夫人看来,就是儿子被狐狸精抢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找个女人塞给儿子,给月弥添堵。
这堵,确实也添上的,可是,也把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彻底搞僵了。也不知道在她看来,到底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确实不见得她有多喜欢李氏,可比起月弥来说,李氏目光短浅,心眼儿多,阳奉阴违什么的,都不足以让她计较了。
这就是女人。心眼儿比针小,心气儿却比天高。就连和自己亲生的儿子,也非要争个输赢。
当然,老夫人还有个原因,没对秀姑说起。
那就是,她当初看中了李家大小姐,李香香的姐姐,当了皇上的宠妃。宠妃的妹妹,至少也比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女人好吧?
兰妃曾经在宫里也有一时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是现在,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所以,她看中了这一层姻亲关系,才想把李香香扶正。
她觉得,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着想,儿子却不领情,心里还委屈得厉害。不仅如此,儿子还为了临晚镜那个只知道败坏侯府名声的女儿来给她添堵,想起来就更不是滋味儿了。
“至于你说他还有孝心,我是不敢奢望了。若是他心里真的还有我这个母亲的存在,就不会只命厨房煮点东西送过来了,但凡是个孝顺儿子,这会子早就过来亲自请罪了。”老夫人冷笑,对于儿子到底孝顺与否,她早就看开了。
要是没有月弥夫人的出现,她儿子确实是个极好的。文武双全,英俊潇洒,又得皇上器重。可如今,她只觉得儿子疯了。为了月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尽做些招人恨的事儿!
“主子,侯爷他是过不得月弥夫人,您只要放宽心,不再提把李姨娘扶正的事儿,保准他立马过来赔礼道歉。”她是不明白,月弥夫人都消失这么多年了,老夫人为何还要计较。
儿孙自有儿孙福,或许,老夫人真的是把权利看得太重要了。以至于,侯爷娶妻这件事,一直成了她心里的一个梗。这么多年,都无法剔除。
“秀姑,你这是让我向他妥协?当年他要娶月弥,我妥协了。于是,月弥把他迷得跟个什么似的,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天下为重,哪里像他,整天与月弥在一起卿卿我我。后来临晚镜这丫头,他不让我管,我也妥协了,结果,你看养出个什么性子来?要把我侯府的名声都败坏光了!如今,你又要我妥协,让临晚镜那丫头做侯府的继承人?他简直痴心妄想!”
别的事情,她都可以妥协。就算不让香香扶正,她都可以让步。但是,唯一不可能让步的,便是让临晚镜那丫头继承侯府这件事上。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当侯府的继承人?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有儿子,就算照儿那孩子不在了,不是还有凡儿?凡儿虽然比不上照儿,可好歹也是勤奋上进的,在燕都也算得上是翩翩少年佳公子了,为何不能继承侯府?
即便不把李氏扶正,不将梦琪升为嫡女,把凡儿过继到那个野女人名下,让他成为嫡子总可以吧?
让一个臭名昭著,一无是处的小丫头继承侯府,也亏他想得出来!
“主子,侯爷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他真的决定了的事情,谁又能更改?侯爷自小是个有主见的,您不顺了他的意,他恐怕也不会服软啊。”
让一个女儿做继承人,确实荒唐。可是,侯爷既然说得出来,便做得到。就算老夫人再反对,到头来,恐怕也只能加深她与侯爷之间的矛盾罢了。
“哼!这一次,我绝不会由着他胡来!不是说要让那丫头以后生的孩子做侯府的继承人吗?我倒要看看,她连人都嫁不出去,哪里来的孩子!”老夫人一拍桌子,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他那宝贝女儿继承侯府,除非她这个老婆子死了。
“只怕,侯爷已然为大小姐选好了夫婿。”秀嬷嬷凝眉,想起今日下人们议论的一事。
“什么,选好了夫婿?”老夫人如同听闻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她在燕都德行败坏,闺誉早就损得干干净净了。天儿还能为她选得一个好夫婿不成?”
“主子,您有所不知,今日上午,隔壁王府景王派人给大小姐送了几大车的礼物。还有纪府的少将军,也上门拜访。后来,侯爷将其带到揽月楼,让大小姐与少将军独处了大半日。最后少将军还是被他的手下扶着回去的,据说,是在揽月楼与大小姐一起喝醉了酒。”
“什么!竟然有这等事?”老夫人完全震惊了。
隔壁景王府为何要单单给那丫头送礼?纪家小子回燕都,来探望天儿,她能够理解,毕竟天儿与纪将军是好友。可,为何要去临晚镜那丫头的院子?还喝醉了酒?孤男寡女的,喝醉了酒,若是传出去,叫天下人如何想?
“侯爷对纪少将军甚是满意,只怕,已经存了让他做女婿的心思。”秀嬷嬷补充道。
“哼…他想让纪家小子做女婿,也要纪家人同意才行!可别忘了,当年的纪茯苓,如今的淑妃娘娘对天儿也是存过那等心思的!就算纪恕夫妇同意,只怕纪茯苓这个做姑姑的也是不会允许的。一个情敌的女儿,想嫁给她的侄儿,她不出手阻拦?”一提起纪家,老夫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今在宫里的纪淑妃。
她是纪恕唯一的妹妹,纪府的姑奶奶,就算嫁入皇家,在纪家也是说得上话的。只怕,人家瞧不上她这个嫡孙女呢。老夫人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抹嘲讽,她那儿子,也真是异想天开。
自己拿着鱼目当珍珠也就罢了,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傻吗?
“纪淑妃当年对侯爷……当年她可也是一门心思想嫁给侯爷啊。”秀嬷嬷感慨,当年侯爷是何等人物,名冠天下,多少贵女闺秀慕名而来,失落而归?
这纪家大小姐,就是其中一位。
可是,侯爷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即便是好友的妹妹,也严词拒绝,甚至,伤了人家少女的自尊心。后来,纪茯苓一气之下,自请入宫侍奉皇上,然后顺利生下大皇子殿下。有皇子傍生,又有纪家做后盾,如今在后宫之中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风头有隐隐超过皇后之势。
“一门心思又如何,纪茯苓心高气傲,素来不是个好掌控的。依我看还不如李香香,虽然眼皮子浅一点,可至少容易拿捏。依天儿的身份地位,当年就算要迎娶一位公主,也是理所当然。也怪我,没早一点谋这条路,若是让先皇下旨将公主许配与他,也不至于有后来的月弥了。就算娶个公主当媳妇,我这个老婆子伺候儿媳妇一辈子,也要比娶个野女人狐狸精回来让我受气得好!”
只怕,侯爷若是娶个公主,您还烦得更厉害。儿子倒是站在您这边了,儿媳妇却是天家之人,哪里受得一点气?天家的公主,一个气儿不顺,连您这个婆婆都不会放在心上吧?到时候在皇上身边一个告状,只怕还会影响侯爷在朝中的地位。
秀姑在心里想,面儿上却不说什么,只顺着老夫人的气儿点头。
“主子,只怕侯爷铁了心要让纪少将军当女婿,就算宫里淑妃娘娘也是拦不住的。何况,纪府与定国侯府联姻的话,淑妃娘娘也多了一座靠山。她的儿子,可是大皇子。若是想争夺那个位置,难免要……”
后面的话,秀嬷嬷并没有说完,而老夫人也是个聪慧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呵,侯府可不止一个女儿,就算要联姻,也不一定要选我那个嫡孙女!我就不信,梦琪漂亮乖巧,知书达理,还比不上临晚镜那个不知礼数的臭丫头?”
纪家小子,翩翩儿郎,若是与梦琪结合,倒是极好的。越想,老夫人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秀嬷嬷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了李香香的声音。
“启禀老夫人,二姨娘来看您了。”红玉丫头在外面脆声禀报道。
“让她进来。”老夫人面色稍霁,儿子不听话,香香倒是个可心的。
即便自己没为她争取到扶正的机会,她还知道过来看望一下自己。这样一对比起来,老夫人恨不得当初再多生个女儿,人家都说女儿才贴心,看来是正解啊。可惜,她生天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怀孕。
“老夫人,听说您还没用晚膳,香香炖了点银耳燕窝汤给您送来,您多少喝一点吧。”
李香香进门,手中端着一碗精致的银耳燕窝,恭顺讨巧地笑着劝道。
“香香这是怎么的,不是让你直接叫我母亲么?怎的又改成老夫人了?还是,在香香心里,我还当不得你一声母亲?”
听李氏这一声“老夫人”,她直蹙眉。
就好像,刻意在提醒自己答应她的事情没有做到似的。老夫人原本稍霁的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
“老夫人…香香不是这个意思。您知道的,侯爷对我甚是不喜,今日之后,香香也断了那个念头。若是他听见香香叫您母亲,只怕会更加生气。即便是叫老夫人,香香心底也是把您当做母亲看待的。称呼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她柔声解释,样子不卑不吭。
越是这样,老夫人越是觉得亏欠了她,心底对她又多了几分满意。
老夫人点点头,朝李香香招了招手:“罢了,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这银耳燕窝汤端过来吧,我喝一点。”
“是。”李香香面上一喜,赶紧把原本要放茶几上的碗端上去,递到老夫人手里。
“嗯,不错,还是你孝顺。”老夫人一边喝着一边赞许,她也是饿了,一直拉不下面子,就是想有个人来哄吧。这会儿,李香香倒是给了她台阶下。
“香香是担心您的身子,您和侯爷置气做什么,他想通了,自然就会来给您道歉了。”
在老夫人面前,李香香一直都是温顺懂事的形象。
“你呀,就是这副软性子。我若不为你争,你就不自己去争取么?这银耳燕窝,往天儿那里一送,长期坚持,何愁感动不了他?”拍了拍李香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老夫人开始给她出主意。
若是说不死心吗?
不!早就死心了。天儿是真的不可能将李氏扶正,她早就看在眼里。
可是,总要有个影子在他跟前晃,她心里才好受一点。不是故意要给儿子添堵,她就是不想儿子对月弥太痴心!
却不想,李香香只是苦笑着开口:“老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连他的院子都不准我进,又如何肯喝我的银耳燕窝汤?”
他们的第一次圆房,还是老夫人在给侯爷的参汤里下了药才促成的。多亏她的肚子争气,一举怀上了一双儿女。不然,现在在侯府只怕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可是,自从那次以后,侯爷就再也不肯吃她做的东西了。就连他的院子,也严令禁止自己去。她也不是没试过老夫人说的办法,可是侯爷完全不领情,她也死心了。
她这一生,女儿心痴付,奈何郎心如铁铸。罢了,早就想过,再不指望那人的垂怜,只一门心思为儿女而活,她又何必再想这么多?
“唉……说起这事儿,倒也是为娘害了你。慢慢来吧,少年夫妻老来伴,往后的日子里,他只你一人,总会看见你的好。”
那参汤加药,是她的主意,后来儿子大怒,大闹了两场,也便揭过了。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去过香香的院子。若是她不那么心急地想要让儿子和香香圆房,一方面圆了香香的心愿,一方面为那女人添堵。或许,不至于弄得这么僵。以至于后来,绝了眼前人儿的机会。
眼见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嫁到侯府十多年,过着守活寡的日子,也确实不易。
所以,即便她私下里跋扈一点,在侯府张扬一点,只要不超出她的底线,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香香从未怪过您,老夫人,若不是您,我也不会有凡儿和梦琪两个可爱的孩子。说起来,要感激您才对。”李香香擦了擦眼角盈盈的泪,楚楚可怜,“侯爷的宠爱,香香也不指望了,就算没有夫人,也有一个与她长得几分相似的三姨娘在。我啊,就指望凡儿有出息,而梦琪,能嫁个好人家。”
替凡儿谋侯府继承人之事,虽然她不指望老夫人,却也不介意多个帮手。而梦琪的婚事,多少还是要有老夫人的帮扶的。李香香知道,越能博得老夫人心里的同情,希望就越大。
只等老夫人彻底厌恶了临晚镜这个嫡孙女,梦琪才能成为最强烈的对比。
“你不提她倒也罢,一提起我就来气!哼…柳氏那个贱婢,竟然想掌管侯府的中馈,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命令,侯府里哪个丫鬟婆子她能使唤得动!”
虽然,丫鬟婆子更听儿子这个侯爷的话,但是,儿子一向不多过问府内之事。她要对一个无权无势柔柔弱弱的柳姨娘使绊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您不发话,府里的下人自然不会买她的账。只怕她使唤不动那些丫鬟婆子,会去侯爷那里告状啊。”
老夫人的话,可谓正中李香香的下怀。女人,要么得到权利,要么得到男人的爱。她既不能得到侯爷的欢喜,那么,侯府的掌家之权,她一定要牢牢地握在手里。以后,梦琪出嫁,才能为她置办出体面的嫁妆。
至于长得与月弥有五分相似的柳姨娘,一直都是老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前是她没冒头,如今冒出来,根本不用她出手,老夫人自然就会收拾了她!
“那她大可以试试!”真以为她老了,这些小辈们就可以在侯府里为所欲为了吗?
别忘了,在侯府成为侯府之前,首先是临家!一个连皇权都无法轻易撼动的大家族,大家族里的规矩,岂是说改就能改的?
那贱婢只要敢拿天儿来压她,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一个当家主母真正的手段。
“是香香多虑了。”目的已经达到,李香香见好就收。
又与老夫人闲唠了一会儿,她就准备告退了。
可是,在走之前,又被老夫人叫做。
“香香,你觉得纪府少将军如何?”
纪府少将军?据说,纪家少将军文武双全,人也长得俊秀。老夫人提起他,是想做什么?
一时之间,摸不透老夫人的心思,李香香只得说道:“纪府少将军乃人中龙凤,燕都男儿,少有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