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我无法解释,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我自己也不清楚……”苏淳风长叹了一口气。说出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好像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虽然还是有些无奈和担忧。
王启民急忙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
“好,好,对不起,我,我不问了,我明白,可是……”王启民一时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隐隐然知晓了苏淳风想说什么,也很早就猜测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给苏淳风写那么一封信,可是当这件事,太过于不可思议,太过于玄妙非凡了,所以在苏淳风没有给出明确回答的情况下,他不敢全然相信,也很清楚,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如果苏淳风话里有话真的是那层意思,那么,他就不能再刨根问题让苏淳风说个清楚。
此时敲门声响起,苏淳风起身去开门,一边说道:“明天就走吧,这样的会议你在不合适。”
“嗯。”王启民点头答应。
苏淳风把门打开,微微皱眉,只见站在门外的罗同华身后,竟然还有两位身着青黑色道袍的山门中人。
“请。”苏淳风眯着眼不冷不热地转身往屋里走去。
因为苏淳风两次提醒明日需要离开此次国际术法界大会,所以王启民看到是罗同华和两位山门中人进来,便立刻起身,礼节性地和罗同华打了个招呼之后,看都未看山门中人一眼,昂首挺胸地阔步走了出去。
“贫道致玄。”
“贫道致宸。”
两位山门中人极为恭敬地躬身施以抱圆礼,并主动做自我介绍。
苏淳风不卑不亢地抬手道:“请……”
此次赴京参加国际术法界大会,苏淳风提前就给宋慈文打过电话,订下了一间有客厅的贵宾套房。因为他知道,自己到京城参加会议,难免会有人到他居住的房间内谈话。这间套房的标价为每晚四千八百元。当然,对于苏淳风来讲,这类消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示意三人落座后,苏淳风把电脑桌旁的椅子拉过来,坐下,淡淡地问道:“佛门密宗的人,怎么没有来?”
“淳风,致玄和致宸两位真人,委托我带他们前来,和你谈一下中天秘术的事情,所以,和佛门密宗无关。”罗同华面带微笑地说道:“不过,我属于是中间人,并不清楚具体要谈什么。”
苏淳风轻轻哼了一声,心里清楚,罗同华现在纯粹是在和稀泥——因为,官方和山门、佛门密宗都谈不拢,更不要说做和事佬了。
致玄真人神色颇为礼敬地说道:“苏淳风,你是否双术同修?”
“我说不是,你们信么?”苏淳风点上一颗烟,斜睨着两位山门真人,面带冷笑。
“好吧。”致玄真人淡然道:“你是否,修行我山门中天秘术。”
苏淳风点点头:“是。”
“中天秘术,是我山门秘术。”致玄真人叹了口气,道:“自古山门术不入红尘世间,未曾想中天秘术失传两百余年后,会重现江湖,为你所得。今日前来叨扰,不为诡术,不为诡术传承者一事,只希望,淳风道友能将中天秘术,还我山门。”
苏淳风皱眉,道:“术法我修了,怎么个还法?”
“三种选择。”致玄真人神色平静地说道:“一,淳风道友自废修为,自此脱离奇门江湖,我山门,及官方,确保淳风道友及亲朋一世平安,不受江湖所扰;二,淳风道友如今已然收徒,故而不求道友断绝中天秘术传承,但望道友之徒钱明,不再传承;三,还请淳风道友斩断红尘三情,归入山门……至此,中天秘术回山门。”
“扯淡!”苏淳风语气不善地说道:“依着你这样的说法,玄学五术尽皆源自于《金篆玉函》,山门属正统且五术皆修,那么要不要把奇门江湖上的术法全都收回到山门中?更何况,中天秘术并非五术皆修,和正统山门术有着极大的差距,而且既然是山门术,为什么又会失传?”
致宸真人横眉冷对道:“这是山门隐秘,不便道与外人知晓。”
“那么,我也不便让你们知晓中天秘术的隐秘。”苏淳风一挥手,道:“两位真人,请吧。”
“苏淳风,你……”致宸真人豁然起身。
苏淳风斜睨着他,淡淡地说道:“第一,你们这番话根本就是强人所难不讲道理;第二,我信不过你们。”
“淳风道友,你应该很清楚,山门历来对此类事件的决心。”致玄真人严肃地说道。
“你们也应该清楚,我的决心。”苏淳风看向罗同华,道:“罗教授,刚才两位真人提到,我如果自废修为,官方和山门就保我和亲友一世平安,看来,也是在私下得到您的认可了。”
罗同华苦笑道:“我不是认可,而是觉得,魔门再度被封印之后,只要你们相互能谈妥,官方不会介入。”
苏淳风暗骂一声老狐狸,压根儿就清楚山门的提议根本不可能被我答应,却偏偏居中做好人。不过,苏淳风也不会真的因此而生罗同华的气,因为当前的局势就是如此微妙,官方再如何强硬,也不能把弦给彻底绷直了。
看向两位神情严峻的真人,苏淳风道:“我不可能答应你们,至少……现在不能答应。”
“淳风道友,此话怎讲?”
“还是那句话,我信不过你们,待魔门开启事件解决之后,再谈吧。”苏淳风摆了摆手,道:“更何况,你我都清楚,你们代表不了佛门密宗的意思,而我现在,还要保诡术和诡术传承者,所以无论谈什么,咱们之间根本就谈不拢。这样吧,你们如果能答应,为诡术正名,那么我可以考虑,将中天秘术还给山门,如何?”
强则强亦,软,则软亦。
这下,算是把山门中人给将住了。
致玄真人摇摇头说道:“诡术为邪术,淳风道友何必如此固执,到头来终将养虎为患,害了己身。”
“那就没得谈了。”苏淳风把烟蒂摁灭在了烟灰缸中。
“中天秘术,山门必收回,还请淳风道友三思。”致玄真人长叹一口气,起身往外走去。
致宸真人也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在他们看来,已经仁至义尽。
然而在苏淳风看来……这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是双方立场不同,所需要护佑的东西不同而已,就如同对待诡术的态度不同。同时,苏淳风也知道,今晚致玄致宸两位真人登门,也不过是在做个样子给官方看罢了,他们内心里,根本就没想过能谈拢。
苏淳风没有起身相送,看着两位真人走出房门,还颇有礼貌地关上了门,这才对罗同华说道:“罗教授,这样和稀泥,可不是个办法。”
“如你所说,一切待魔门再度封印之后。”罗同华微笑道:“他们的计划,我们知道,那么我们能够在关键时刻毁掉他们的计划,到将来,诡术正名再无阻碍,一切,就都好谈了。”
苏淳风点了点头。
第771章 明里,暗里
奇门江湖,乃至全球术法界,几乎都为魔门开启之事忧虑,一筹莫展之际,一些深知暗中争斗内幕的江湖人士,却都抱着极为淡定的心态,丝毫不去顾虑魔门会在某个时刻令人毫无防备地开启。
因为,历史以来发生这类事件,都是由山门牵头,官方引导,江湖群雄并起出力冲锋陷阵,最终山门一锤定音。而现在,山门和官方、诡术传承者、苏淳风之间,还有心情勾心斗角……说明局势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紧张。至少,魔门开启的时间和地点,山门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且有足够的把握去应对此次魔门开启。
但除却华夏的奇门江湖上少许人看透了这些之外,国际术法界的各大势力以及法师们,却并不清楚。
或者说,即便是清楚这些隐秘,也不得不跟随山门、佛门密宗的脚步。
因为谁都清楚,再如何能达成相互的信任,都是国际术法界联席会的成员,内心里都有着提防和竞争的意识,人性本私,完美的组织和机构,只能存在于幻想中。为了避免魔门开启时过度地请求华夏奇门江湖上的帮助,导致将来在国际术法界的舞台上华夏奇门江湖一家独大,他们就得站在山门和佛门密宗,或者说,更多地站在佛门密宗的队列当中。
而奇门江湖绝大多数势力,则是考虑到山门终究不涉红尘事,待魔门开启事件解决,待诡术传承者问题解决……将来真正和奇门江湖有着直接关系的,还是官方机构。
所以,有必要借助于山门、佛门密宗难得出手与官方抗衡的时机,挤压官方的权威,从而为奇门江湖的将来,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和主动权。
于是此次大会,就在山门和佛门密宗的刻意引导和造势下,讨论制定出了针对魔门开启事件的应急预案,并针对诡术传承者一事,再次向华夏官方机构施加压力。
同时,也对平阳系术士代表龚虎、苏淳风施加压力。
至于王启民……
在苏淳风授意之后,会议的第二日清晨,王启民便不辞而别。苏淳风和龚虎,则是出面拦下了跟踪王启民的佛门苦行僧人。当然此次对峙,双方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发生冲突,亦没有告知任何人。
皆心知肚明。
三天的大会结束之后,苏淳风驾车载着龚虎回平阳。
龚虎在车里端着烟枪抽个不停,嘴里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爹了个蛋的,那些秃驴和杂毛,全都是些怂包,有能耐当面锣对面鼓地打一架,一个个都他妈装得像个好人似的,歪理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简直不要脸……我说你小子也是个怂包,自己不跟他们争吵,不敢当场抽他们的耳刮子也就算了,还拦着我……”
苏淳风哭笑不得。
在京城此次国际术法界大会的三天时间里,任何一方势力都没输,说到底大家还是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私下玩弄阴谋,表面上各持己见却必须保平衡。唯一输了的人,就只有龚虎了。
吵架这种事儿,不是说你脾气暴躁嗓门儿大骂得难听,你就能赢了。事实上,龚虎在大会上几次破口大骂甚至要挥手打人,可山门、佛门密宗的代表们,仍旧是一副平平淡淡没有丝毫烟火气的模样,好像大度,又像是不屑于和龚虎一般见识,龚虎暴躁时,他们闭嘴不吱声,看都不看龚虎,轮到他们发言时,仍旧淡然而平静地讲述他们的道理。
就这样,龚虎被气得几乎要狂躁。
得亏了苏淳风在场,时时刻刻拦着龚虎,否则以这位邪不倒的脾气,搞不好还真就敢当场施术杀人了。
“龚伯伯,您这脾气也多少收敛点儿。”苏淳风微笑着劝道:“现在局势就这样,山门、佛门密宗大举入世,国际术法界各方势力被魔门开启事件牵制,又有着各自的利益打算,不得不依从山门和佛门密宗,奇门江湖上诸多势力也是坐观涛生云起,如果没有官方和山门、佛门密宗理念上有冲突,还能起到制衡的作用,他们早就不惜大动干戈了。咱们的实力相对还是很淡薄的,尤其是王启民老师和平娃,虽然诡术被正名,但那只是官方强行拍板通过,事实上在奇门江湖上很不得人心,所以啊……现在不能冲动,更不能主动挑起事端,给山门、佛门密宗大打出手的借口。”
龚虎气呼呼的,却没有接话。
他脾气暴躁易冲动,平时也大大咧咧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事实上,心里像个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但很多时候,确实是性格的缘由,总是克制不住地往上冲。而且他觉得,己方一台戏,总得有唱红脸和白脸的,既然在算计方面不如苏淳风这小子,那干脆自己就负责唱白脸,反正他娘的在江湖上已经落下这么个破名声了,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爱咋咋地吧。
见龚虎没有接话,苏淳风便笑着说道:“龚伯伯,等回去之后,你如果方便的话,就到铁卦仙的居住地附近租个房子住上两年吧。”
“为什么?”龚虎诧异道。
“虽然程老前辈闭关不出,可他知晓天机太多……”苏淳风轻叹口气,道:“卜算宗师入了醒神,便有口出成谶的玄妙,他老人家卦算让平娃寻仇三年,必能大仇得报,我担心山门和佛门密宗的人,会从中作祟,即便是不去明目张胆地施术针对铁卦仙,可他们让如果以山门术改动天地运势,间接与铁卦仙斗法,也可能会伤害到程老前辈,所以我觉得,您居住到他的家附近,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龚虎皱眉,道:“这不是扯淡么?山门的人施术改运势,以老瞎子当前的修为,还会怕了对方不成?”
“但如果他们走极端,施术隔绝金州县甚至平阳市,断了程老前辈与天地的感应呢?”
“你是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淳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势单力薄,总要未雨绸缪。当然,您老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距离金州县城不过几十公里远的平阳市,还有半圣冯平尧老先生呢。另外,这次在京城,我还说动了石林桓大师,帮忙盯住了平阳地界的风水变化。”
龚虎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
……
中午时分,金官庄市市郊。
刁平在公路旁一家普通的饭店里吃了份炒饼出来,站到路旁等公交车,打算去往火车站。
一年多来他的寻仇之路,几乎等同于是在天南海北地旅游。
随心而走,到哪里想停下了,就遍游当地的名胜古迹,从来不买什么纪念品,不拍照,也从不会打车去哪里,要么坐公交车,要么是步行,走到哪儿算哪儿,很多时候甚至连旅店都不住。
身后的饭店里,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出来,缓步走到了刁平的身旁。
“不想死,就别惹我……”平娃冷冷地说道——在饭店里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这位青年身上的术士气息。
还好如今的刁平戾气已抹平,否则他早就不由分说地施术杀人了。
青年微笑道:“我姓刘,刘学树。”
“刘学树?”刁平微微皱眉,浑身紧绷的气机放松下来,态度却仍旧冷漠地说道:“你是官方的人,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换个地方谈话,如何?”
刁平想了想,点头应下。
刘学树返身回到饭店前,驾驶单位专门让他开出来的那辆黑色奥迪a6,到了刁平身旁。
刁平拉开车门上车。
奥迪a6缓缓驶离。
远处。
一处凸起地面大约有七八米高的丘陵上,两位苦行僧人望着那辆黑色奥迪a6轿车驶离,对视一眼,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向丘陵下方走去——他们没想到,官方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