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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鸢卯时起身,窗纸才透白,洗漱用过早饭,等到辰时,魏家才遣了一个十全婆子来,幸得手脚还算麻利,替她穿衣戴冠,擦脂抹粉,用了近两个时辰方毕,天清大亮。
    姚砚掀开帘子,正见秋阳游移花窗,阿姐一袭红衣,独坐光柱里,听闻动静,回头嘟着小嘴,娇媚又委屈。果然红颜多薄命,古人诚不吾欺。
    “阿弟,快来。”他听阿姐唤,忙近前问:“怎地了?”
    姚鸢抓住他的胳臂,蹙眉缓缓站起:“腿麻呀!”她坐得太久,步步针扎,咝咝吸气,待好些后,一手撑桌面站着:“倒盏茶来,我要渴死了。”
    姚砚斟茶,她接过,仰颈一饮而尽,再递还:“还要吃。”
    姚砚问:“这里怎会没人伺候?”
    “府里仆子走地走,辞地辞,没剩几个了。李嬷嬷带人在前院招待来客,十全婆子也累了,我命她往明屋吃茶歇息。”姚鸢小口小口吃茶。
    姚砚愈发气恨:“魏家好歹多遣些伺候的来。旁的不讲,这十全婆子,纵是小门小户,也不止给一个。”
    姚鸢叉腰道:“可不是说,等晚间儿见着二爷,我要告状。”
    姚砚眼前一黑:“阿姐。”
    “反正我不好过,她们也不能好过。”姚鸢说:“我要把受得委屈都告诉他。”
    “你告诉他有何用,无异饮鸩止渴、与虎谋皮。若没得他允肯、或默许,你怎会被如此怠慢!”姚砚道:“他与父亲积怨太深,余愤难平,势必要拿你是问。”
    “可是,祸不及子孙呀!”姚鸢道:“二爷朝堂重臣,才学渊博,胸有丘壑,定当懂得这个理儿,他还长得好看。”
    姚砚两眼一黑:“这和长得好看有甚关系。阿姐,你想不想死?”
    姚鸢当然不想死:“我要与二爷比命长。”
    “父亲亡故前,还有些话让我带于你,可在潘府保命。”姚砚正色道:“阿姐,你听我说:不过是望闻问切,四字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望,观神情眼色,喜怒哀乐懂分寸;第二要闻,听音辨话识好歹;第三要问,通晓诸事有准备;第四要切,运筹帷幄思通变。这些做全,便可得了。”
    姚鸢道:“爹爹为我操碎了心。实不瞒阿弟,这五样儿我都行的,第一二件,我最会察言观色,第三件,磕闲牙传碎话我与生俱来。第四件嘛,爹爹总说我有些小聪明。我定能活得好好的。”
    姚砚怎么这么不信呢。他道:“阿姐,这五样儿你做不到,我还有一保命法子。”姚鸢道:“你快些讲。”
    姚砚道:“闭嘴加忍耐。她强任她强,她骂任她骂,她打任她打,我自巍然不动。”
    “凭啥呀......”姚鸢才开口,见阿弟跪地,给她行大礼,眼睛通红道:“这世间我的至亲,唯阿姐一人,且听我一次劝罢,你若在潘府受罪,皆痛在我身上;你若命没了,我也不会独活。”
    姚鸢扶他不起,只得跺脚答应:“我当哑巴就是了。”
    恰这时,李嬷嬷进来道:“喜轿已在院内等候。”          姚砚站起,姚鸢朝外走,忽然回头,抬手指着道:“阿弟,把那雕花竹编文墨箱递我。”
    姚砚见搁在香几上,忙去取了,掂掂有份量,不晓是啥,好奇地揭盖看,一时头皮发麻,赶紧阖了,走近递给阿姐,低声道:“魏家乃翰墨诗书之族,男儿读四书五经,女儿则熟读女训,规矩多且严,你这一箱淫书,不必带去罢,免得被发现,给你胡乱安个罪名受罚。”
    姚鸢生气了:“我都决意当哑巴了,还要夺去我的话本子,活着还有甚乐趣呢。”
    姚砚只得道:“那你一定收好,勿要第二人发现了去。”
    姚鸢乘轿,抱着鱼瓶和一箱话本,摇摇晃晃穿街走道,听见劈里啪啦放鞭炮声,知是到了魏府门前,婆子们掀帘,傧相搀扶她下轿,一路进府,跨火盆、踩草垫、迈秤杆,进到正厅拜堂,傧相按着她拜,拜族长,拜高堂,她头上搭着喜帕,瞧到地面,魏二爷的绯色袍摆、黑色厚底官靴,他的脚蛮大的,大好呀,大脚走四方。姚鸢盯着想,傧相喊:“夫妻交拜。”
    她的腰才俯低,就见大脚一转方向,快得一瞬就没了,这算礼成了么?她怔怔地,胳臂却被婆子架着,半强迫往房里走,推她坐在床上。
    她坐了会儿,感觉寂静无声,悄悄揭起喜帕,她坐的是拔步床,垫大红并蒂缠枝莲锦褥子,四围挂大红罗圈金帐幔,床踏外,两侧搁着香几及净桶。墙上挂着名人山水,再远些是搁满古玩的博物架,桌椅高台,高台上燃着大红蜡烛,炉内烧了奇南香。
    姚鸢看见桌上摆着文墨箱,李嬷嬷先放进来,她去拿了抱在怀里,打量一圈,藏进床下的抽屉。
    忽闻廊上说话声儿渐近,忙重新坐定,搭好喜帕,道是谁来,是十全婆子带人来撒帐,一把一把五彩果和同心钱抛洒,落得床上到处都是,姚鸢感觉不对劲儿,出声问:“还没吃交杯酒呢,你们怎就要走?”
    婆子回话道:“二爷说了,此礼可免去。”
    姚鸢不解:“为何要免?”
    “夫人自问二爷罢。”婆子匆忙忙退下。
    怎么能这样!这世间,哪对夫妻不吃交杯酒呢!
    二爷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她的手心触到一颗花生,恶狠狠剥了吃了。
    魏家正厅摆了桌席,魏璟之与同僚一道吃酒,不远桌,姚家子姚砚孤单单坐着,他转过视线,当没看见。
    裴如霖酒吃半醉,笑嘻嘻道:“惟谦,我已听闻你遭算计一事,你说你,谁敢在你头上动土,偏就姚远修父女不信邪,真个是虎父无犬女。”
    魏璟之一杯一杯吃酒,面色不霁,冷哼问:“你这话,贬谁,又在褒谁?”把酒杯一丢,撞到瓷碟儿,哐啷响。
    “闭上你这张贱嘴。”高耀出声解围:“今是惟谦大喜日子,何必说这些讨没趣。”
    裴如霖表歉意:“我自罚三杯。”
    程元辉掏出个小瓷瓶,递给魏璟之,魏璟之不接,只问:“是什么?”
    程元辉塞进他袖笼里,微笑道:“我家祖传秘药,助性之物,女儿用了,水漫金山,男儿用了,龙精虎猛,根本停不下来。”
    众人嗤嗤直笑,彼此意会。
    魏璟之皱眉不语,起身走了。
    待背影渐远,张逊忽然问:“惟谦有开过荤没?每趟去教坊司,他没一个看得上。也没听说有外室。”
    贾应春道:“我记得泰和二十四年,他相看过一家小姐,准备订婚时,遭姚远修弹劾,很快贬谪广州,此事便无疾而终了。”
    裴如霖道:“惟谦年纪二十九,不近女色?怕不是有大病。”话锋一转,有些遗憾:“可惜姚鸢那美人,若非皇帝赐婚,我还能尝尝味儿。”
    张逊笑了笑:“惟谦若愿意,照样有得是法子,送她进教坊司。”
    姚砚背过身去,握紧拳头,一脸肃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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