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外人在,亲家两人边吃边聊,王夫人就叹口气说起进宫的事儿,“……平白无故地退亲,岂不是坏人家姑娘名声,就是我们家琨哥儿也得不了好……”
武夫人热情地给王夫人又斟一盅酒,冷哼一声,“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那位可好,坏人亲事成瘾了,碰过一次钉子不长记性,还来这一套。”
王夫人听出武夫人话里有话,好奇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武夫人并不瞒着,把先头易楚在慈宁宫里动了胎气,而后陈芙吞金的事情说了遍。
王夫人恍然大悟,“早先听说有人弹劾陈家,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武夫人拭拭唇角不屑地说:“……原本是挑个软柿子捏,不成想竟啃了块硬骨头,谁能想到杜夫人能豁出去闹到太后跟前,杜总兵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儿,一气之下跑回京都了……就跟以前戏文里唱的似的,那个什么一怒为红颜……那位没了办法,只能把脏水泼到自己嫡亲妹妹头上。六姑娘我见过,不管长相还是性情都没得挑,可惜了的。”
王夫人沉吟片刻,“忠勤伯府的亲事我不想退,都换过庚帖了,而且……说出去不怕亲家笑话,琨哥儿上次去送节礼,偷偷看了吴姑娘一眼,还真是上了心,现在满心欢喜地就等着四月成亲了……可又怕误了我家老爷的前程,真定府有几位不错眼珠地盯着老爷,专等他出个差错好取而代之。”
长长地叹息一声,郁闷地啜了口酒。
武夫人也陪着喝了口,开口道:“要真不想退亲,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我做得来,亲家却未必能拉下脸面……要不您回去跟王大人商量下。”
王夫人正没主意,听到此话眸光亮了亮,随即又暗下来。
这事她的确做不出来,不过,她不能做并不意味着别人也不能……王夫人再一琢磨,笑着举起酒盅,“我觉得这事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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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义伯府。
易楚轻轻地揭开棉布看了眼伤口,“边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中间重的地方还没好,别总捂着了,露在外面长得快,不过千万别冻了。”将放在手边的瓷瓶递过去,“结痂的时候会发痒,涂上这个能好点。”
青枝不接,却直直地跪下来,哀求道:“夫人,我打小父母双亡,五岁被祖母卖到人牙子处,到如今外头已没有可依靠的人,先头两天都是东躲西藏地……夫人,请您念在六姑娘的面上救我一命,我愿意卖身为婢伺候夫人。”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高高地举过头顶,“夫人,从今而后,我眼里只夫人一个主子,定会忠心事主,绝无二意。”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道主子最看重的就是忠诚,所以把忠心放在了第一位。
易楚便有些犹豫,平心而论,她并不想留个陈芙的丫鬟在自己身边碍眼,可青枝所说也是事实,文定伯府的人正四处找她,真要抓回去免不得一死。
思量片刻,叹道:“你先留几日,等过阵子风声小了,我给你些银两你离开京都,或是嫁人或是做点小生意,总比做奴仆强。”
青枝见易楚脸色知她心意已决,不敢再求,谢过易楚起身随着冬雨下去。
易楚烦闷地倚在弹墨靠枕上微阖了双眼。
相处这许多时日,冬雪已能猜度一二她的心思,想必是为陈六姑娘可惜。
陈六虽无害人之心,但也脱不开干系,并不算得十分无辜。
况且,真正该为她的死负责任的是宫里的皇后娘娘,而易楚不过是为了自保。
可看了陈芙送来的信,易楚还是消沉了许多日。
便是为这,冬雪也不想让青枝留在府里。
眼看着易楚像是睡着了,冬雪轻轻扯过床薄被刚要搭上去,就听院子里冬晴特有的大嗓门响起来,“夫人,表姑娘来了。”
冬雪尚来不及斥她,见易楚已睁开眼睛,遂道:“要不夫人接着再睡会儿?”
易楚摇摇头,“我没睡着,就是闭眼养会儿神,前头说谁来了?”
“说是表姑娘,”冬雨笑着将易楚扶起来,“应该是三舅老爷家的姑娘。”
“倒是稀客,”易楚眸中沁出几分笑意,“我出去迎迎。”
冬雪赶紧找了大红羽缎披风给她披上,刚扶她走出瀚如院,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不是芸娘是谁?
易楚忙将人请进偏厅,芸娘褪下身上披的猩猩毡斗篷露出里面翠绿色的褙子,配上月白色罗裙,清新的就像春天里才始发芽的柳条,充满了勃勃生机。
“真好看,”易楚不由夸赞一句。
芸娘笑呵呵地答,“多谢表嫂,这是今冬刚进的提花缎,我娘说颜色太绿怕不好卖,我觉得还行,而且这颜色不挑人,男的也能穿,我还做了件道袍,不过袍摆处得镶一道灰色襕边才压得住,要不就显得轻浮了……这褙子也是新样子,苏州那边传过来的,前头没什么特别的,后头掐了两道褶,能显出腰身来。”说罢,轻盈地转了个圈,让易楚看清那两道褶子。
她月白色罗裙便像水波纹般荡了荡。
易楚细细看了,点头道:“果然是恰到好处。”
芸娘咪咪笑着,“我也给表嫂带了两匹布,一匹就是这种绿色的提花缎,还有匹是玫瑰紫的……前阵子就想来的,可爹不让,说关注这边府邸的人多,怕落了人的眼,害我又等了这些日子……表嫂,你没事吧?”
易楚笑道:“没事,我爹开医馆,我怎么也稍懂点医理,哪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芸娘爽朗地附和,“我爹也这么说……说要真不好,表哥也不能放心地走……不过还是得亲眼看了才放心。”声音顿一顿,眼眸突然亮起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对了,这几天椿树胡同那边可热闹了。”
“怎么了?”易楚被引起兴致来,她出门少连椿树胡同到底在哪个位置都不了解,这阵子又关门闭户的,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芸娘捧着茶杯猛喝两口水,笑道:“可也巧了,我有间铺子在椿树胡同对过的榕树大街,前天去查账,正瞧见那边围了一大圈人……真定王知府的儿子跪在那里,哭喊着让薛家成全他。”
真定知府是正四品官员,他的儿子在京都闹事……易楚脑子转了下,问道:“椿树胡同住得是什么人?”
芸娘笑答:“是文定伯姨母家的兄长,在吏部文选司做散官,没什么正经差事,不过……听说找他走门路的人不少。”
文选司郎中才是正五品官员,要是散官的话就没有品阶,可文选司职掌官吏的班秩、迁升和改调,是个实权部门。
尤其又是文定伯的表兄,可想而知,薛家应该也混得风生水起。
也不知王家到底怎样得罪了薛家?
芸娘笑笑,意味深长地道:“……本来王家这个儿子跟忠勤伯府的吴姑娘定了亲,可不知为何,这薛家又想把自己家的长孙女嫁过去,好像要逼着王家退亲。王知府碍于文定伯的权势是要应了的,但王家儿子是个情长的,死活不愿退亲,就到薛家门口跪着了,前天一天,昨儿一天,连跪两天了……表嫂是没看见,那孩子把头都磕破了,昨儿是包着棉布去的,据说王夫人气得病倒了,她身边的嬷嬷也陪着儿子跪……倒不是逼薛家退亲,是求王家儿子回家的,就在薛家宅子门口,一边哭一边闹……连续两天没人管,说不得今天五城兵马司的就要干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