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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睡美人的故事。”陆吹墨打了个哭嗝,软下身体依偎在沈晴身边,模样柔顺乖巧,“公主被女巫诅咒,沉睡了一百年,在王子亲吻她的时候,公主终于从沉睡中清醒了过来,她对王子一见钟情,从此两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沈晴噗地一下笑了:“都这么大了还相信童话故事?那是你小时候师父哄你睡觉的。”
    陆吹墨抬起头,哀怨道:“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墨墨等了你这么久,你都不醒,偏偏他一来,你就醒了?还有,为什么你看他的眼神那么怪,你从来不用那种眼神看墨墨!”
    沈晴倒是不知道什么眼神不眼神的,她觉得陆吹墨想多了,安抚她片刻。
    “那你是嫌弃墨墨丑吗?”陆吹墨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她。
    沈晴一愣,她伸出指头抚摸陆吹墨脸上的疤痕,双眸之中尽是柔软的情绪:“墨墨不丑,待师父好些,一定想办法帮你除去这些,墨墨还会和以前一样漂亮……”
    “……没关系。”陆吹墨把头埋在沈晴胸口,她像个小火炉一样暖得沈晴一阵舒适,“只要师父不嫌我丑,我一辈子带着这伤疤也没关系。”
    沈晴又和她说了些话,略过界湖之中艰辛只字不提,片刻之后,她就没了力气,阖目又陷入了昏睡。
    陆吹墨待沈晴睡着,轻轻退出她怀里。她刚刚发觉沈晴左手用着很吃力,撩起她的衣袖看了两眼,斩断的疤痕和新生出的骨肉痕迹如此明显,她鼻尖一酸,捂嘴忍住抽泣声,踉踉跄跄朝外边跑了过去。
    陆吹墨知道自己平素任性胡闹,搁在旁的长辈身上,怕是早就受不了她了,只有沈晴一如既往地宠她。而她自己,也不过仗着沈晴爱护她……她无法忍耐失去沈晴,单单这种可能性都让她无法忍受。她宁愿自己死在炼妖鼎下,也不想沈晴承受这般苦痛……
    她不可以这样浑浑噩噩,要强大起来!她要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随着她心情的激荡,一阵黑色的雾气突然从陆吹墨紧握着的灭神剑中缓缓冒出来,形成一个寡淡的人形俯身叩拜在她背后。这人形看不清眉眼,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低眉顺眼得像个服帖的奴仆。
    白青和以往一样往孤白山送丹药,见此情景被骇了一跳,他手中托盘上的丹药砰砰地落在地上,陆吹墨回头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安静。
    白青点点头,再定眼一看,那黑影已经失去了踪迹。
    咦,难道是眼花了?
    白青没有多想,他询问陆吹墨:“陆小友的腿脚好了?”
    陆吹墨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足:“是的,不必再吃那些丹药了。”她又问白青,“你看到我师公和一个和尚了吗?”
    白青迟疑片刻:“我并不认识沈道友的夫君,不过陆小友说和尚……无类宗只有一个和尚,就是我三师兄无钵僧,不知道小友说的可是他?”他又补充了下无钵僧的形貌特征。
    “正是。”
    “师兄在孤白山有处苦行禅房,可能在那里,我带小友前去。”
    陆吹墨行礼感谢。
    …
    孤白山以苦寒著名,比大陆的雪域更甚,只是陆吹墨养伤待得习惯了,已经没什么感觉,可苦了白青,狐裘裹得紧紧得,寒气依旧见缝插针。
    行了小半个时辰,陆吹墨脚步越发稳健,倒是白青跌跌撞撞,仿佛伤患是他。
    山路一转,前面出现一处竹轩,竹轩四面透风,门口左右挂着偈诗。远远可以看见竹轩内坐着两人,面前茶水还袅袅冒着热气。
    陆吹墨示意白青停下。
    两人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往陆吹墨耳朵里飘。
    “……根骨实在令人欣喜,老僧也是爱才心切,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这是无钵僧。
    “她根骨确实上佳。”这是殷纪望。
    无钵僧眼睛一亮,以为殷纪望要松口,刚欲开口提起收徒之事。
    “只是心性被养得……不堪入目。”殷纪望斟酌了下,用了这么个词。“修佛对她来说,祸福难料。”
    白青一边听,一边瞄了陆吹墨一眼。
    陆吹墨没什么表情。
    “您这是哪里的话……心性可以锻炼,根骨却是难得。”
    殷纪望沉默不语。
    无钵僧沉思片刻,朝外边看了一眼,开始劝说殷纪望,殷纪望静静听着,似乎颇为认真。但是依照陆吹墨对他的认识来看,他八成是在走神。
    无钵僧这一劝就是三个时辰,白青硬生生冻成了冰棍,他本想告罪离开,却见比自己修为低得多的陆吹墨却在寒风中屹然不动,也升起几分倔强,硬生生强撑着。陆吹墨垂着眼睛,皮肤白生生得如同枝头雪,但是一双手却越握越紧。
    终于,殷纪望动了一下。
    无钵僧一喜,以为他终于被说动了。
    熟料他只是抬起手指,沿着茶盏的杯沿一划,指尖顷刻挂上了一滴水珠。他将水珠轻轻一捻,朝上方轻弹。
    无钵僧眼前一花,发觉周围属于孤白山的寒风冷冽突然消失,他侧头向周围一看,依旧是他小小的禅房,但是那两个偷窥的小崽子却没了踪影。那屋外却是一片绿意葱茏,鲜花密布。抬头看去,只见西方一片金色的佛光笼罩大地,空中不停洒落着美丽的金色莲花,无钵僧伸手一接,只见手中金莲花瓣剔透,还挂着晶莹水珠。
    无钵僧似有所悟,他手拿金莲,喃喃念起了经文,“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长河。一长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他体悟片刻,庄重整了衣衫,朝殷纪望行了一礼。
    “是小僧逾矩了,收徒之事今后不敢再提。”无钵僧道。
    殷纪望点了点头,他慢吞吞地捏了几个复杂的手印,周围所有景象如同轻尘散去,消失不见。殷纪望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禅房。陆吹墨连忙跟在他身后,小心地询问他们谈论了什么。
    白青见此,哆哆嗦嗦地来到禅房中,他看见无钵僧失落的神色,疑惑问:“师兄这就放弃了?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无钵僧道:“不放弃又能怎样,那丫头若是真想入佛道,自然有人引导,根本轮不上我这种无名无姓的小角色。”他回想起刚刚的景象,也从杯子里蘸了一滴水,放在眼前细细观看。佛经里说一粒沙里有一世界,一滴水里有一世界,如今才得以一见,果真是奇妙无穷。
    白青疑惑,在五根界的佛修里,自家师兄可以说是元老级别了,说起佛修,谁不知道无钵僧大名,这岂是小角色。他刚要询问,却看无钵僧一脸痴迷地看着手上的水滴,嘴角一抽,哆哆嗦嗦下了山。
    …
    陆吹墨观察一番,意识到殷纪望没有把自己卖给那个老和尚,而那老和尚也放弃了渡她入佛,不禁长舒一口气,而后她好奇问殷纪望:“您怎么做到的,威胁他了?”
    “不算。”
    “那老和尚根本不好说话,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你若不以实力威胁,他根本不可能放弃。”陆吹墨推测。
    殷纪望算是默认。
    陆吹墨咬了下唇,垂眉思索片刻,她从白青那里打听到,老和尚乖戾得厉害,怕是一般的威胁根本不会奏效,而能令老和尚信服而不会反抗的威胁……“您是佛修?”她谨慎问道。
    殷纪望停下步子,看她一眼:“陆吹墨,我对你不及沈晴的耐心,你聪明不假,可最好学会装傻。”
    陆吹墨闭上了嘴,不敢再问。忘了师父交代过,殷纪望最忌讳别人探究他的事情。更何况若是让师父知道他是佛修,依照她的性子,怕是对他刚起的那点心思立刻自己给掐灭了。
    第60章
    陆吹墨一路上沉默得厉害,殷纪望也没再同她说话,按照他死宅的性子,肯出来帮陆吹墨收拾下烂摊子已经是难得了。
    回到生生泉,他将沈晴唤醒,喂她吃了些古怪的丹药,沈晴看起来恢复了精神,他便在沈晴身边陪她说起话来。
    陆吹墨在旁边听得呲牙裂嘴。
    看不出在旁人面前闷葫芦的殷纪望,在她师父面前倒是滔滔不绝。
    “师父,拢云呢?”陆吹墨插话打断。
    “外边呢,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在闹肚子。你正好替我去看看她。”
    陆吹墨嘟起嘴:“我又不是兽医,能看出个什么门道。”但是还是朝沈晴指的方向走去。
    而殷纪望则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我回来找你的时候,去过一趟大陆,遇到了叶璟。”
    沈晴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一样。
    “他似乎要入魔了,我就前去和他见了一面。”
    沈晴倦倦地问,“你帮了他吗?”
    “我帮他板上钉钉。”殷纪望淡淡道。他看见叶璟,自然能察觉他是被涂山胥想方设法诱发了魔性,其实魔性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正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若是能及时压制,也只是对习性的一次锻炼而已。
    只是殷纪望故意用了些手段刺激叶璟,再加上叶璟本就心绪不宁,情绪不稳,很容易就被魔性吞噬,彻底堕入魔道,即便他日冷静下来,一切也不可挽回了。
    沈晴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沈晴没有像往日一样替叶璟说话,这让殷纪望颇为开心,又有些忧虑。她现如今这个阶段,他曾经也经历过,不是很好受,不过也好在曾经经历了一次,殷纪望也知道如何开导她,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她眸中渐渐带了解脱之色,感激地看向他:“谢谢。”
    殷纪望笑了下,低头用唇蹭了下她的眉心。
    沈晴没有躲开,她胸口郁气正在慢慢消散,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起来。
    是啊,她既然已经决定同叶璟断绝关系,那么他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他的大道还很长,他有身为男主角的气运,自然有无边机缘和很多妹子,只是这一切,她都不会再参与了。
    陆吹墨咋咋呼呼地跑了过来:“师父!师父不好了!”
    “师父好得不能再好。”沈晴笑道。
    陆吹墨咦了一声。她吃惊地看向沈晴,发现她虽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可是眼中神采却非常漂亮,很有精神。
    陆吹墨也露出笑容,呆呆笑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一拍脑袋:“师父,拢云不好了,她说肚子不舒服,一会儿想吐,一会儿又想拉肚子,结果不一会儿就生出来了一只鸟!”
    “什么?”沈晴猛地咳嗽了一声,撑起身体就要起来,“怎么会,拢云最近交往的没有鸟妖啊。”
    孤白山顿时一片兵荒马乱,直到拢云“生”出的那只鸟挣扎着在水里把自己涮干净,理顺羽毛,拍着翅膀唧唧地乱叫,扬着鸟喙还要去啄拢云。
    “……大秃?”陆吹墨认出了自己养得灵兽。
    “唧唧!”
    沈晴扶额,这会儿也意识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对着一脸茫然的陆吹墨解释道:“我带你走的时候,因为脚程慢,就带上了大秃。过界湖的时候有些危险,就把大秃塞进了灵兽袋,后来拢云要蜕皮,也钻进去了灵兽袋。可能是她一不小心把大秃给生吞了吧,但是又消化不了,这才……嗯……”
    “大秃是这样吗?”陆吹墨问。
    大秃歪着脑袋,勉强点了点头。而后用翅膀盖住了脑袋,羞耻到生无可恋的模样。陆吹墨索性将它收回了灵兽袋。
    拢云也缓过劲来,尾巴缠着沈晴开始哭诉:“阿晴,人家屁股好痛,人家不活了,人家一黄花大闺女,竟然生出了一只鸟啊嘤嘤嘤……”
    …
    沈晴休整了几天,身体已经好转。恰逢此时,一钵僧带着白青过来,闲聊了一番之后,白青出面,请求沈晴留在无类宗教习弟子。
    白青顺势带着沈晴来到无类宗参观。
    无类宗的名字取自“有教无类”,而宗门内也确实是在贯彻这个观念,宗门之中各种类型的修士都有,年轻人也很多,朝气蓬勃无拘无束,见了白青都朗声唤师叔,七嘴八舌地讨论新学的道术。
    白青又带她见了宗门的一些前辈,那些前辈有的和蔼可亲,有的怪里怪气,但是给沈晴留下的印象都颇好。
    “掌门是没法见了,掌门前些日子突破渡劫期,这些天正在闭关巩固基础。说起来,掌门能够成功进阶,也多亏了沈道友的徒弟给我的蛇蜕呢。”
    “原来是被墨墨给你了。”沈晴道,“我家小蛇蛇一觉醒来没见到自己蛇蜕,还以为没有蜕皮,一直在闹我给她炼制美容养颜的丹药。”
    白青见过拢云的蛇蜕,把它搬下山险些累折他的腰,隐约能猜出拢云个头到底有多大,此时听见沈晴称呼她为小蛇蛇,不禁嘴角一抽。
    无类宗并不算太大,很快白青就带着沈晴走完了。但是宗门虽小,却各种各样的修士却一应俱全,有白青这样的书呆儒修,有无钵僧这样的佛修,还有用耳朵当蒲扇的妖修,裹着黑布飘来飘去的鬼修。确实正对应了有教无类四个字。
    白青介绍完了门派的情况,再次恳请沈晴留下。
    沈晴也很是心动,她初来五根界,确实是需要一处立足之地,无类宗的众人初步相处下来,让她很是舒服,也许留下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毕竟白青对她和陆吹墨有恩,若是没有生生泉,陆吹墨定然不会那么快恢复。这份恩情不得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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