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除夕夜这日,为了奖励自个长久以来的辛劳,她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个。于是她兜里揣着银钱背着背篓去了村北的朱大猪肉铺,打算买上个几大块猪肉,好好的吃上一顿年夜饭。
由于风雪大,所以苏锦远远地也没见着猪肉铺子上站的是谁,一直待走得近了,她才方大吃一惊的看见那猪肉铺后头不仅有卖肉的朱大,还有那正挽着袖子帮着卖肉的秦大虎。
苏锦心里咯噔一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谁能来告诉告诉她,那秦大虎怎的改行当卖猪肉的了?
这时她也快走到猪肉摊上了,若是扭头就走怕是更显眼,况且此刻摊前还有几个来买肉的,无不看见了她,正疑惑的拿眼上下打量着呢。
苏锦使劲的将那包住口鼻的棉布条使劲裹紧了些,暗自侥幸着,还好她裹得严实。
硬着头皮来到摊前,朱大看着她目露疑惑,却也职业化的问道:“娘子想要点什么?”
苏锦尽量让自个的脸侧对着秦大虎那边,只是盯着摊上的猪肉小声道:“要三斤猪肉。”
甫一出口那厢正忙活剁排骨的秦大虎嗖的下犀利的眼光就投了过来。
这下那朱大哪有不明白的?
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他扬起铁钩故意在苏锦跟前的几块猪肉上翻了翻,嘴里阴阳怪调的说着:“娘子说要猪肉这可为难了俺,因为俺可不知道娘子究竟是要瘦的,肥的,还是五花肉?还是娘子这些都不想要,其实想要的是排骨?毕竟那排骨上的肉也是猪肉不是?”
摊前的人也在挤眉弄眼的跟着笑,秦大虎却在此刻哐的下将砍刀砍在了肉板上,周围的笑声瞬间戛然而止。
朱大也知玩笑开过了,刚打算手起刀落给眼前的苏娘子各上三斤好的五花肉来,不想那苏娘子却在此刻开口了:“三斤瘦肉,三斤肥肉,三斤五花肉,三斤排骨,总共十二斤,麻烦您给称一下。”
摊前的人目瞪口呆,朱大也怔忡的看着她:“娘子,你确定都要?十二斤?”
苏锦点点头。
朱大反射性的转头看看秦大虎,见秦大虎正环胸沉着脸盯着那苏娘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索性咬咬牙不管了,便手起刀落,各割了三斤,统共十二斤肉给了对面的苏娘子。
将油纸包的肉全都一一放进背篓里之后,苏锦掏出银两:“统共多少银两?”
朱大小心拿眼角扫了秦大虎一眼,道:“统共二百六十文,娘子统共给我二百五十文就可。”
苏锦数了二百七十文给他,道:“剩下的二十文麻烦朱大哥给我添些大骨头吧,能够添几根就添几根。”
“嗨,这些个骨头能值个什么钱,算是朱大哥给你的便是。”朱大说着就要将那二十文退给她,苏锦坚持不肯接受,朱大只得作罢。在给了她五根大骨头后又添了半斤肉,朱大心头这才觉得安妥了许多。
背着十二斤半的猪肉外加五根大骨头的苏锦走的可谓是步履维艰,不过她依旧得咬牙撑着,后头那一干村民们怕是在等着看她笑话呢。苏锦面上不显,可心里头那是无不悲愤无不忧郁的,想她这么一个自尊自爱的新时代女性,竟一夕穿到这么一个,这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寡妇身上!苏锦的泪意直往眼里涌,不成,她得赶紧点的快步往回赶,她好忧郁,她得回家好好的哭上一场,这坑爹的身份太令人悲愤了!
一直待苏锦那趔趄疾步而逃的身影奔出了老远直到成了一黑点看不见了,秦大虎才慢慢收回了自个的目光,浓黑的眉头拧着似乎略有烦躁,然后就一把将身前油腻的围裙扯下掷在案板上,也不去管周围人的目光如何,转出猪肉铺子,然后转身往与之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苏锦回家后痛痛快快的哭过一场后心情好多了,心情大好的她决定包饺子,就包那种传说中纯肉馅的猪肉饺子。
猪肉饺子,猪肉炖白菜,猪肉炖野菜,红烧五花肉,爆炒肉条,白菜炖排骨,红烧排骨……苏锦表示,这个除夕她过得还算好,这顿午夜饭她吃的也还算好,就是有一点遗憾,没有电视看不了春晚。
在开春之前,苏锦几乎就再也没出过家门了,除了逼不得已的几次出门去买药以及采购生活物资外,没事的话她就闲赋在家烧了暖炕烧了热水,烫烫她那日渐燃起希望的残脚,窝在暖炕上包在被窝里,听着外头风雪呜呼声回忆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再展望展望她那可能会有的美好未来,一日一日度过的倒也不是那般的困难。当然去采购些生活物资譬如米面肉菜油盐酱醋茶之类的,这小村子里自然不会有那么齐全的小卖部的,要买的话就得到赶集那日坐着村里的驴车或牛车去镇上的集市上去购买。
而苏锦自然是不会去镇上的。原因之一是村里头的交通工具就两种,一是驴车一是牛车,有牛的人家就一户,是村里头唯一姓秦的人家,有驴的人家倒是有两家,可是其中一户是姓秦的,你说她若是跟着去赶集遇上尴尬的机会有多大?还有一重要原因就是出于她的人身安全,虽然是原主十分节省竟是连块巴掌大的铜镜没舍得买,但这并不影响她猜测她穿来的这户身子必然是长相较美,毕竟若她长得不好看的话,那村里的土霸王秦大虎能看得上她,还将她包养了两年?而一个长得好看却无权无势的女人,在这世道上是极为危险的,在村里头那秦大虎的余威犹在自然没男的敢登门来调戏她,可出去就不同了,尤其是镇上的那些二流子小痞子那么多,他们还管那秦大虎是哪根葱?再说她如今也不归秦大虎管了,那些二流子要是看上了她,直接抢走了怎么办?
每每想起那种可怕的情景,苏锦不由的一阵哆嗦。这个世界真可怕,真是令人忧郁。
好在村里头另外有驴车的就是老赵头一家。赵大娘倒是个热心肠的,每每赶集她都会托赵大娘给她捎带些生活用品来,当然回头她也会额外的多塞几个铜板给赵大娘算是车钱了。作为清高自傲自尊心极强的女人来讲,欠别人恩情占别人便宜是尤为要不得的,她是那种绝对受不了别人在背后讲她闲话的人。
由于近几个月来苏锦都窝在家中几乎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对于苏锦的识趣秦母还是相当满意的,只要那苏寡妇不来勾引她家儿子,不来搅黄他家儿子和柳秀才家的亲事,那她也不是个爱找事不讲理的人是不?所以近来秦母都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在路上不赶巧的与那偶尔才出来一趟的苏锦不期而遇,她都能破天荒的没给苏锦脸色瞧,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脸色,却比当初那横眉冷对破口大骂的姿态好了很多。
第5章 坐标出现(修)
秦大虎和柳秀才家的闺女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八,对此苏锦没什么表示,只是觉得这日子订的有些奇怪罢了。这段时间她是半喜半忧,喜得是她的双脚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大幅度的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着,如今瞧起来,若是不仔细看的话那就和正常的健康的脚无异,十个脚趾甲也从原来的乌青之色一日复一日的泛着红润的光泽,如今瞧来圆润泛粉,当真是日趋健康正常了。就连走起路来也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来,这对苏锦来说无疑是近阶段最好的消息了。至于她所提到的忧,这就当属她的钱袋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了她手里的银子真的是不经花,她来这才不过短短三个月,原来的四十多两银子此时只剩了二十多两,当然因着那些个药材她的确是费钱不少,可另外一个花费大项却是她从前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徭赋。
刚来的那个月,接近年底的时候里正遣人过来收了回过节费,足足二两银子!她虽是不解怎么过节不发福利罢了却还得收费,但也如数上交了,毕竟里正也是代官府收的,若是收不齐他还得倒个霉,当然她更得倒霉。等过完年了,官府又让里正收了回撒花钱,虽是半两银子,却是不少了。待三月份,又收了分常例钱,半两银子。听说三月份过后,官府马上就要拉人去徭役了,村里以往跟去徭役的人只有出去的却没一个回来的,所以一听到要去徭役,村里头的人无不面色苍白,好似要拉人去阎罗殿似的。当然,你不想去徭役也成,拿银子来,每年每村十个指标,不想去就使银子,一人十两,十人一百两。这个可不是地方小官私下乱收的,这个可是有官府明文规定的。这让苏锦这个外来人不由得长叹一声,果真是苛政猛于虎啊。
想到这,苏锦不由的一警醒,貌似为了不让东山村的人口再流失,从去年起村里应付徭役的法子就是出钱,当然是村里共同出,共一百两,然后平摊到每家,出份子钱。苏锦粗浅算了下,东山村的人口还算是多的,有足足二十来户人家,这么平摊下来,她就得出将近五两!
而她的银子还剩几两?苏锦面上有几分惨白,剩下的这一年还不知道官府还会以什么名目来收取什么银钱呢,要是改日官府突发奇想来收个寡妇税,她拿什么来交税?
得攒银子啊。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她决定得开源节流攒银子了,一是挣,二是省。当然,挣银子的法子她暂时没想到,省银子倒是好说了。
托赵大娘给带的小麦面不再是最好的细白面,而是间或着带些黑面,至于肉也不能再隔三差五的就去买,得按照她制定的饮食计划来,一周只能吃一次。至于油盐酱醋也得省着点用,还有菜,因为她没有菜园子,所以如今春天来了,为了节流,她最好是提着菜篮子上山挖野菜去。
为了保险起见,她随身携带着一个她在家里打磨尖尖的一个铁锥子,要是在山上遇上那个敢对她不轨的,她绝对能掏出武器来戳他一个窟窿来!戳完她就跑,反正如今她也不是小脚了,跑也能跑的快。
当然,她还是不敢走的太远去挖野菜,因为如今是耕种时节,所以大抵会有村民陆陆续续上山去耕田的,苏锦就瞅着村民上山的高峰期然后就慢腾腾的在后边跟着,然后就选了个离耕地不远的地方蹲下来,瞅准野菜迅速挖了起来。
不是她不想三五成群的和村里的一些妇人一块上山来挖野菜,实在是她们这些村里的寡妇在村里的名声实在是太臭,良家妇女哪有跟她们这样的女人为伍的?至于跟村里的寡妇门结成同盟?苏锦脸色僵了僵,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同行是冤家。
在搁她不远处本来有两个村里的妇人也在挖着野菜,可能看见了她的存在,那两人突然冲着她的方向呸了一声,然后就起了身,带着鄙夷的身姿远丢丢的走开了,仿佛跟她在同一块地里呼吸都能弄脏了她们的肺似的。
这种待遇明显刺激了苏锦那根忧郁的神经。她眼疾手快拼命的挖着野菜,她得赶紧点的将野菜给挖完,赶紧点的回家去释放她的小忧郁,因为今天的遭遇太令人悲愤了!
果真,悲愤中的女人效率是极为高的,不一会的功夫苏锦就提着满满一篮子的野菜迈着步子急匆匆的下山往家赶,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没有想到上天在给她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给她悄悄开了扇窗户,只是这扇窗户藏得较为隐蔽,所以导致了她迟迟没有发现。
在下山的途中当一只灰毛肥兔子无意间打苏锦眼前哧溜一下窜过,却在此刻,苏锦的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奇异的微妙之感。在她尚未弄清这股微妙缘于何处之时,她已经掏出了铁锥子看也不看的就脱手而出。等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何事,苏锦的脸颊陡然抽/搐了下,她刚刚这是在做什么傻事?拿着铁锥子……扔兔子?!
铁锥子被远远的落在兔子的屁股后。苏锦一边为自个丢脸的行为而汗颜,一边又忙不迭的小跑过去捡锥子,可就在她刚弯了腰将铁锥子拾起的那刹,原先那只肥兔子又哧溜的打她跟前窜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先前那股熟悉的微妙感再次不期而至,等她的意识再次回炉了,手里的铁锥子早就被她抛得没影了!
一阵闷雷似的的闷笑声从她的侧后方传来。
对于这个音色她着实熟悉的很,当即身体为之一僵,哆嗦着迈开双脚忙不停的跑远捡了铁锥子之后,她便揽紧了菜篮子,神情略有紧张的头也不回的忙往山下赶路。
在她几乎趔趄而逃的身影中,身后的闷笑声就戛然而止。秦大虎从一旁的松树后走了出来,他神色难辨的望着那急于逃窜的娇小身影,身侧的拳头不由的握的紧紧的,也不知为何,以往她死活缠着他时他烦不胜烦,如今她终于如他所愿避他如蛇蝎了,他却反而觉得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了呢?
秦大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扛起了铁犁就下了山,再有上个五六日他就得娶亲了,那个柳娘子可是莲花一般美好的姑娘,长得好又识字,听说人家还会吟诗作对,十里八乡多少大小伙子都艳羡着他呢,能娶到柳娘子当真是他老秦家的祖坟上冒青烟了!那样真真的书香门第当真是他们这些泥腿子高攀了啊!
想到即将过门的妻子,秦大虎倒是一阵激动,还有几天那美好的仿佛高不可攀的柳娘子就是他的了!他始终忘不了那惊鸿一瞥中柳娘子的窈窕身影,既高贵又纯洁,每每想起他的心跳就如擂鼓。现在只要一想想那样仿佛在云端处纯洁美好的姑娘就即将属于自个,他身上的肉都仿佛轻了二两,轻快的抬着脚吹着口哨心情大好的往家里的方向而去。